〔内容提要〕 《五方元音》删并兰茂《韵略易通》二十韵而成十二韵,其韵部和韵母中留下了一些有争议的问题。本文针对其中入声韵配阴声韵、“竹虫石”三母下小韵对立等问题进行了分析,指出樊腾凤的乡音入声韵已读同阴声韵,中古知照组三等韵i介音尚未消失。又通过与《中原音韵》的比较,指出当时闭口韵消失、撮口呼产生、桓欢并入寒山合口呼等一系列语音变化,并进而探讨了近代汉语语音发展中的一些相关问题。 〔关键词〕 近代音 五方元音 韵部 韵母 《五方元音》是清初尧山人樊腾凤在1656—1664年间编纂的一部韵书。《五方元音》音系代表了17世纪中叶汉语北方方言的语音系统。本文在前诸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对《五方元音》的韵部,作了比较系统的分析。 1.《五方元音》的韵部 《五方元音》的韵部,是用十二个标目字表示出来的。即:一天、二人、三龙、四羊、五牛、六獒、七虎、八驼、九蛇、十马、十一豺、十二地。这十二韵是删并兰茂的《韵略易通》的二十韵而成的。樊腾凤在自叙中说:“因按《韵略》一书,引而申之,法虽浅陋,理近精详。但从前老本,韵拘二十,重略多弊,声止有四,错乱无门,且母失次序,韵少经纬。余不辞僭窃,妄行删补,于韵之重叠者裁之,减二十为十二,以象时月世会,与天地之一元相配而不可增损。”《韵略》指的就是兰茂的《韵略易通》。樊氏删并的结果,是将《韵略易通》的山寒、端桓、先全合为天韵。真文改称人韵。收[—m]尾的侵寻、缄咸、廉纤韵字也分别归入天、人韵。江阳韵改为羊韵。东洪、庚晴合为龙韵。幽楼韵改称牛韵。萧豪韵变为獒韵。呼模韵改称虎韵。戈何韵改称驼韵。遮蛇韵改称蛇韵。家麻韵合为马韵。皆来韵改称豺韵。支辞、西微、居鱼合为地韵。 樊氏何以将二十韵并为十二韵?我们还是先看看《五方元音》与《元韵谱》的关系吧。《元韵谱》是明人乔中和所著。乔氏字还一,河别内丘人。《元韵谱》成书于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之前。这部书蒙有较浓厚的阴阳术数的色彩。作者用阴阳、律吕、刚柔等概念来附会语音,反过来又用声音来体现天的定数。他把韵类分为十二佸:骈、
、奔、殷、褒、帮、博、北、百、八、荸、卜。他之所以分韵类为十二,是为了应合“一元之数”。他说:“夫官,君音也。寻渊觅本,而标以宫。譬一人当极,万方归命,诸韵之山溪不足限也。宫十二,佸亦十二,增之为十三不得,减之为十一不得,非天地之元音尔耶?胡名佸?以一声而摄众声,以三百六十声而从一声,取会计之义。且一元之数会十二,恰有十二韵而无遗无复,故名之。”樊氏的“十二韵释”可参见笔者关于《五方元音》的体例和内容的文章。在此不重复。这样一比较,我们很容易看出,樊氏的十二韵是承袭乔氏的十二佸。由于是照搬,因而在对兰茂《韵略易通》的删并上,并没有多大的科学根据,而是牵强附会的成分多些。为了使韵目与自然规律相应,樊氏的十二韵的排列次序是起于“天”而终于“地”,因而也就有把i.y.ui.Y并为一韵的现象。 2.《五方元音》韵母的来源 因篇幅所限,略。 3.《五方元音》韵母表 (1)天 an ian uan yan (2)人 эn in un yn (3)龙 эη uη yη (4)羊 aη iaη uaη (5)牛 ou iou (6)獒 au iau (7)虎u (8)驼 o io uo (9)蛇 ε iε yε (10)马 a ia ua (11)豺 ai iai uai (12)地 Y i ui y 4.关于《五方元音》韵母的几个问题 (1)关于入声韵配阴声韵的问题 《五方元音》的十二韵分为两部分。樊腾凤在自叙中讲:“卷分上下,配两仪,前六韵入声俱元,轻清上浮以象天,后六韵入声全备,重浊下凝以配地。”前六韵为天、人、龙、羊、牛、獒,是具有收尾鼻音和复合元音的韵,为阳声韵。后六韵为虎、驼、蛇、马、豺、地,大都是单纯元音的韵,为阴声韵。入声在兰茂的《韵略易通》中是配阳声韵的,樊氏将其改配阴声韵。《五方元音》的入声何以改配阴声韵?樊氏自己的解释是为了“象天”、“配地”。如果从《五方元音》的历史渊源看,我们还可以找到更满意的答案,即是:樊氏之所以将入声改配阴声韵,是从乔中和的《元韵谱》中继承来的。不过,《元韵谱》里阳声韵韵图不列入声韵字,《韵谱》末尾总列韵目,标明“寄部”、“归部”。乔氏认为入声韵本来是配阴声韵的,曾经“寄”在英、殷、忧、烟、央等阳声韵里,现在应该把它“归”到诃、虺、此、花、呼等阴声韵里去。樊氏则认为入声本来配阳声韵,现在“寄”到阴声韵里了。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看出樊乔二人对入声实质的认识是一样的,即是:当时的入声已经读同阴声了,应该和阴声韵在一起。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当时北方方言的语音系统已经不存在入声韵类。因为只有作为韵类之一的入声自身消灭之后,原来的入声韵才能失去它独立存在的地位,完全并入舒声韵的阴声韵中去。樊腾凤在《五方元音》将入声改配阴声韵,从客观上反映了这一事实。 陆志韦先生认为《五方元音》中存在着入声韵类。赵荫堂先生认为不然。他在解释樊氏为何将入声韵改配阴声韵时讲:“我们要替他解释起来,比他自己解释的圆满的多。那不是天使其然,是语音本身使其然。语音本身既然带着它们将—m取消,就会逼着他们将—k、—p、—t的系统弄乱。唐宋人之配入声也,注意发其端,我们可以说是谐声。他们并不是不注意其收势,因为收势混乱、消灭,教他们捉摸不住。于是‘东董送屋’变而为‘东董冻笃’。后者比前者念著痛快,他们既已谐声,当然可以尽而读‘敦盹顿督’,‘敦盹顿督’读著是痛快。到《五方元音》读‘都堵杜督’岂不更痛快?其实入声之在北方早已不存在了。”(见赵先生《中原音韵研究》)我们同意赵先生的观点,认为《五方元音》中已不存在入声韵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