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语方言的类型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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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南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6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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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从记录字者、词汇、语料入手,以中古汉语及普通话为参照,比较、描写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特征是汉语方言研究的传统模式,这一模式对于认识单一的方言的特征是有效的,但要认识方言的结构体系难免存在缺陷。为此,很有必要跳出原有圈子,提倡对各种方言进行比较的类型学研究,共时结构类型,历史演变类型、文化类型都是方言类型学研究的重要课题。类型学研究是彻底解决方言分区问题的根本出路,可以为方言的定型定位、制定语言政策提供科学依据。其成果还可以为汉语语言学乃至普通语言学的研究提供宝贵的材料,成就崭新的理论。

      关键词 方言 类型学 比较项目 共时结构类型 历时演变类型 文化类型

      一

      1.0 以往的汉语方言的研究总是从记录字音、词汇和语料入手。描写方言的语音系统时,拿它和中古音以及现代普通话语音系统作比较,说明方言语音的特点,整理词汇、语法材料时则通常只拿普通话作参照系,说明该方言的词汇系统和语法结构的特点。这种研究对于认识单一的方言的特征是有效的。因为中古音(广韵系统)作为书面语的标准音曾经统治中国文坛一千年,在中古时期,这个语音系统是有代表性的;对于各地方也确实有过长时期的不同程度的影响。而普通话也是影响最大的最有代表性的现代汉语,拿这两种参照系来考察方言材料,确能对该方言的特点获得相当的认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方言事实的了解越来越广泛,越来越深入,考察语言现象也增添了各种新的视角和方法,调查研究汉语方言的这套传统模式就逐渐显出了它的缺陷。

      1.1 首先,中古汉语并非现代各方言的共同的祖语。应该说, 汉语的方言多数在汉唐之际就形成了,像湘、赣、吴、闽、粤诸方言都还可以追寻到先秦时代楚、吴、越、南楚等古方言的源流。还应该指出,正像南北方汉人身上都混有其他民族的血统一样,南北的各种汉语方言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也杂有其他原住民族或入主民族的语言成分。因此,中古汉语和现代各方言的关系并非直接的继承关系或单一的延续关系,而是历史上的一种横向的渗透关系:作为书面的共同语对方言口语所施加的某种影响。其实,广韵系统究竟是不是中古时期共同语的语音系统,至今还有争议。可见,中古音只能作为参照系,帮助人们了解方言语音系统的特点,而不能作为考察方音流变的出发点。

      1.2 其次,就横向的渗透说, 历史上不但有共同语对方言的影响,而且势必还有方言之间的相互影响。从地理方面说,邻近的方言由于社会生活的接触,甚至通行双方言,方言之间的相互渗透是不可避免的。例如湘方言的北面和西面都是官话,在交通发达的铁路沿线的新湘语已经和官话相差无几,北片吴语和赣语同下江官话相互穿插(例如南通有吴语,九江则有赣语),利用长江密切交往,官话的影响也是很明显的。从历史上说,大多数方言区在发展过程中都经历过辗转和周折。例如客家先民从中原拔足之后,就经过了长江南北、鄱阳湖周围的栖止和闽西赣南的停留,然后进入岭南的。在社会动荡、战乱频仍、灾荒不断的年代,许多方言区都有过人口锐减、迁逃、外移或别方言区的人大量涌入的历史。湘方言区不但有东部长廊十几个县蜕变为赣方言,连腹心地区的老湘语也含有大量赣语的特征,这就是两宋时期赣人大批入湘的结果。某个方言区的人迁往他处,形成方言岛,这是经常可以发现的事实,但在包围方言的影响之下也难免发生变化。可见,由于横向渗透的普遍存在,任何方言都有一定程度的混合性质。纯之又纯的“谱系树”状的方言分化实际上是不存在的,说某方言是某方言的前身,方言间有堂兄弟、叔侄关系等都是不科学的。可见,透过方言和中古音的比较来说明方言的特点一定有很大的局限性,这是历史比较法的先天缺陷决定的。

      1.3 由于受到方法论的局限, 传统的方言研究着重于音韵学关于音类的分合的比较,对于方言差异也缺乏科学的认识,好像方言只是一些“殊方异语”“一些或多或少的语音、词汇、语法的差异”,把方言和方言差异等同起来。关于“汉语方言的差异主要表现在语音”的说法一直很有市场。结构主义在西方流行之后,中国学者也运用它来研究汉语,但多半只用来分析普通话,尤其是书面语的语法,似乎方言口语是不适用这种研究方法的。

      诚然,方言和共同语之间,方言与方言之间确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然而这些同异的成分总是整合成为一个完整的自足的体系,任何方言都可以进行系统的结构分析。就语音来说,方言的语音系统之中不仅有古今音类分合和音值演变的特点,而且有声韵调组合的特定规律。最近十几年来对于方言语音系统的研究能跳出“字音”的框框,揭示了大量为了表达语义的需要而发生的在音节内外的许多变声、变韵、变调的规律,这是值得赞许的。至于方言的词汇和语法,也应该有自己的结构体系,只是我们至今还缺乏深入的研究。只要是还在社会生活中使用着的方言,不论它通过面多大,使用人口多少,它就应该作为一个结构体系来研究。对于语言学来说,任何体系的研究价值都是等同的。汉语方言的研究必须跳出寻求方言差异概括方言特点的圈子,真正把方言作为一个结构体系来研究。

      1.4

      最近一二十年间的汉语方言学研究的视野确实正在逐渐地扩大着,除了注意音义之间的各种复杂关系,注意到方言语法的比较外,有些学者考察了方言的变异,同一个方言区里新老派的差别;有的注意到方言地区的双语现象;有的学者探讨了方言的移民史和方言的形成分布的关系;有的则研究方言词语所反映的地域文化的特征。这些社会语言学、文化语言学的研究是很值行鼓励的。因为汉语的方言历史长、品种多、差异大、情况十分复杂,只有进行全方位、多视角的研究,才能真正地理解汉语方言的真面貌,而多方面的成功研究一定可以为汉语语言学乃至整个语言学的研究提供宝贵的材料,成就崭新的理论。

      二

      2.1 那么, 从“历史比较”走出来的汉语方言学怎样才能登上自己的新台阶呢?我以为很有必要提倡对各种方言进行比较的类型学研究。

      方言既然是同一语言的地域变异,既然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拿活生生的方言材料作比较,便应该是方言学的基本方法。

      2.2.1 从历史方面说,方言是语言分化的结果, 不同时期形成的方言总是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不同时代的语言结构特点,因此不同地域的方言差异往往是不同历史时代语言演变的折射。因此,只要把许多方言都作了比较,人们就一定可获得丰富的语言史知识。“礼之失求诸野”,汉语方言比较研究成绩越好,汉语史的结论就越有说服力。可见,真正的历史比较也不是拿方言和中古音中古汉语作比较,而应该是就多种方言作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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