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有四声新证

作 者:
张博 

作者简介:
张博 宁夏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原文出处:
宁夏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6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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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先秦汉语究竟有几个调类?这是学术界长期争议而迄无定论的重要问题。以往所据《诗经》用韵和汉字谐声等材料无法使这一问题得到解决。本文从中古四声对先秦并列式连用词序的制约力这一新的角度考察古声调状况。通过对先秦五部典籍并列式连用的穷尽性统计,显示出异调顺序连用与逆序连用数量对比悬殊,在对应的顺序与逆序连用中,顺序连用在两异调连用总数中的比重全部高于逆序连用。某些典型的具体事实更充分体现出四声对先秦连用词序有很强的制约力。从而证明周秦汉语平上去入四声俱全。

      关键词 四声 连用词序 顺序连用 逆序连用

      一 引言

      齐永明年间,沈约等人发现汉语有平上去入四声。四声是否古已有之?先秦汉语的声调状况如何?明人陈第最早论及这一问题,他认为“四声之辨,古人未有”;[1]接着, 清初顾炎武提出“古人四声一贯”之说;[2]至乾嘉时期,江永、孔广森、段玉裁、江有诰、 王念孙等皆对古声调发表过见解;晚近黄侃、王国维、陆志韦、杨树达、王力等也参加了有关古声调问题的争论。王力先生在《汉语语音史》中把陈第以来对先秦声调的不同意见择要概括为8种,即:1.古无四声说;2.四声一贯说;3.古有四声说;4.古无入声说;5.古无去声说;6.古无上去两声说;7.五声说;8.长去短去说。[3]加上王力先生自己的舒促两类、 平上长入短入四声说,那么,关于古声调的说法至少有9种。

      有关古声调的认识为何如此纷歧?究其原因,是受所据材料和研究角度的限制。我们看到,上述结论的证据不外乎《诗经》用韵和汉字谐声两种。而古诗押韵主要要求韵脚字的韵母(特别是韵腹和韵尾)相同或相近,谐声造字首先看重声符与所谐字的声韵是否同一。二者对声调的异同往往忽略不计,声调同一并不是押韵和谐声的绝对条件。因此,把《诗经》用韵和汉字谐声作为研究上古声调的主要材料,势必导致无法得出明确而一致的结论。

      近来有些学者已经意识到《诗经》用韵和汉字谐声不足以作为古声调研究的主要依据,并开始寻找新的研究门径。比如从文字通假、汉藏语系亲属语言的声调对应等方面着眼考察和推论古声调状况。这些尝试对推进古声调研究有一定的意义,但其研究角度和材料仍有很大的局限性。因此,迄今为止,学术界在先秦究竟有几个调类这一基本问题上仍未形成共识。看来,考察古声调状况的首要问题是要找到切当的研究途径。

      笔者注意到,近年来有些学者谈及汉语并列式双音词(或骈列的词语)中词素(或词)的先后多依四声的顺序来排列。[4] 受这一发现的启示,本文拟从一个新的角度探究上古声调。这个角度是,观察中古平上去入四声对先秦文献中双音节同义连用、类义连用和反义连用词序的制约力,从而证明先秦是否已有四声。

      二 调查方法和原则

      本文的作法是,选取先秦《尚书》、《左传》、《论语》、《孟子》、《荀子》5部典籍,[5]对其中的双音节同义连用、类义连用和反义连用作穷尽性统计;给连用的每个词或词素标注中古调类;显示同调连用、异调顺序连用和异调逆序连用的数量对比及某些具体情况。

      为保证调查结果的客观性,笔者确立并遵循下述原则:

      1.所谓“连用”是一个广义的概念,既包括由同义词、类义词、反义词构成的词组,也包括由同义词、类义词、反义词作词素构成的复合词。

      2.连用的结构形式必须是并列式,其他结构形式则予以排除。例如:

      (1)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尚书·禹贡》)

      (2)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 (《左传·襄公三年》)

      (3)故其法制,其佐贤,其民愿,其俗美,而四者齐, 夫是之谓上一。(《荀子·王霸》)例(1)中的“上下”指上等中的下等,是偏正式:(2)中的“亲爱”指爱亲爱的人,是动宾式;(3)中的“法制”指法令制定出来, 是主谓式。类似的连用皆不在统计之列。

      3.同义连用中包括义有微殊的近义连用,如“哭泣”(有声曰哭,无声曰泣)、“都邑”(《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等。类义连用中的两个词(义位),标志着同类事物(或现象、性质、行为等)里的不同对象,如“夷狄”指称的是边远异族中的不同对象,它们的连用就是类义连用。类义连用不包括以下3种情况:(1)上位词和下位词连用,如“鸟乌”、“草芥”、 “衣裘”等;(2)专名连用,如人名、地名、官名、国名、 朝代名等的连用;(3)单位词连用,如“尺寸”、“亿万”、“斗斛”、 “卒伍”、“军旅”(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等。反义连用包括有互补关系(如“牝牡”、“存亡”)、极性对立关系(如“厚薄”、“终始”)和反向关系(如“授受”、“夫妇”)的词的连用。

      4.依据连用词或词素的实际意义和使用情况确定连用的性质,因此,个别连用可能分属不同的类别。如“死亡”指死和逃亡时为类义连用,指死时为同义连用;“白黑”指白色和黑色时为反义连用,而《左传·僖公三十年》“冬,王使周公阅来聘,飨有昌歜、白黑、形盐”中的“白”指熬稻,“黑”指熬黍,故此“白黑”属类义连用。

      5.连用词的中古声调以《广韵》为主要依据,《广韵》未收的字则依《集韵》。

      6.中古有辨义异读的字,则根据其在连用中的实际意义确定声调。如《广韵·昔韵》:“易,变易也。羊益切。”又《寘韵》:“易,难易也,简易也。以豉切。”故“交易”中的易为入声,“难易”中的易为去声。同义异读的字,则依据《汉语大字典》所列第一中古音读确定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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