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本文旨在说明语义研究的长期性、艰巨性和当前组织语义攻坚的紧迫性。文章从语义本身的特点和漫长而曲折的研究历程两方面扼要说明了这个问题,作为这组文章和下一步开展语义攻坚的一个“楔子”。大量工作还在后头。 关键词 传统语义学 结构语义学 解释语义学 生成语义学 认知语义学 语言学发展到今天,已从语形转向语义。语义问题已成了当今语言学和现代心理学、逻辑学、哲学以及计算机科学共同关注的一个聚焦点,却又是困扰语言学走向深入的最大难点。无论是中国或西方,作为语言学一门分支学科的现代语义学,较之语音学和句法学要年轻得多,遇到的麻烦也棘手得多。语言学界普遍认为,语言研究若不能在语义这一薄弱环节取得新的突破,要指望打开新局面,成为人文学科名副其实的一门“领先科学”简直是不可能的。 语义研究的重要性与艰难性,完全可以从它走过的一段漫长而曲折的历程中得到证明。歌德有句名言:“凡是值得思考的事情,没有不是被人们思考过的。”〔1 〕语义是最早引起先哲们思考过的一种特殊现象,现在又被人们重新提到一个超越人文学科领域的新高度来思考,这正说明它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仅从关系最直接的语言学领域研究的情况来看,传统语文学是注重释义的,其对语义的阐释仅限于就典籍作校勘和古训的寻求,这在古代中国或印度、希腊都有其各自的特色和传统。如中国的训诂学不仅对于继承古代文化遗产有实用价值,就是对建立现代科学意义的汉语语义学也有不少值得借鉴的经验。历史比较语言学着眼从语言的“历时”(diachronie)发展角度去探寻各种语言的来源和亲属关系,从而作出语言“谱系”(genetic relationship)的分类,以揭示它们之间的联系和发展规律,因此把重点放在各个时期不同语言的语音、词汇、语法对应关系的对比研究上,不可能对语义作专门的研究。但从1897年法国语言学家布内阿尔(M.Bréal)的《语义探索》一书问世以后,语义学已从词汇学中分化出来,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如对词义与语音、客观事物的关系、词义与概念的关系以及词义的色彩、多义词、同义词、反义词和词义的扩大、缩小、转移等演变规律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同时还结合研究开展了语言教学、词典编纂和翻译等一系列实际工作,但由于所作的研究还停留在孤立的原子主义分析阶段,只能划归传统语义学范畴。当传统语义学伴随西方语法学一道传入我国并利用训诂学的研究成果在语言教学和词典编纂等工作中取得可观成绩时,欧洲以结构语义学为标志的现代语义学已经诞生。只是由于重语形轻语义的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影响太大,一时还不被人们所重视。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又称描写语言学,其特点是完全排斥语义,专注于语言形式结构的分析和描写,哈利斯(Z.S.Harris)就是其中的最激进者。可有趣的是哈利斯的学生乔姆斯基(Noam Chamsky)为反拨结构主义而创立的转换生成语法(transforational-generative grammar,简称TG),虽然开始也排斥语义,但到后来吸收了卡兹(J.Katz)、福多尔(J.Fodor)和波斯特尔(P.Postal)等人的意见, 主动修正了TG模式,提出了“标准理论”(Standard theory), 又转为重视语义了,其中关于语义解释部分被称为解释语义学;而乔姆斯基的学生雷可夫(G.Lakoff)、麦考莱(J.McCawley)、罗斯(J.Ross)等人为修正自己老师的理论,提出不以语法为基础而以语义为基础的生成语义学,更是把语义提到一个重要的位置。可见语义研究也经历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这个过程也相当复杂,在每一次否定中常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叉发展。就拿解释语义学和生成语义学来说,它们并不是专门研究语义的语义学派,而是乔姆斯基转换生成语法的产物,或者说是在转换生成语法框架中进行的:解释语义学是对乔氏前期理论的修正和补充,它本身就是TG理论的组成部分;生成语义学则是从批评、矫正前者中脱胎出来的。但它们注重句子意义和采用了义素分析法,却使一度被描写语言学掩盖了的结构语义学得到张扬,从方法论上把结构语义学推向顶峰,并为认知语义学的建立铺平了道路,推动了现代语义学的发展。故真正称得上对语义开展系统研究的现代语义学,还应当从本世纪30年代初欧洲兴起的结构语义学算起,其主要贡献是语义场(Semantic Field)理论和义素分析法(Seme analysis; 美国一般称作Componential anllmaysis)。前者的代表人物有德国的特里尔(J.Trier)和英国的乌尔曼(S.Ullmann),后者的代表人物有美国的古迪拉夫(W.H.Goodenough)和奈达(E.Nida)等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这些理论对传统语义学有所继承,但因吸收了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对语义进行“共时”(Synchronie)的研究,却从理论和方法上实现了对传统语义学的突破,虽被描写语言学掩盖长达20年之久,但终究在50年代以后又随着转换生成语法的兴起重新抬头,并借助解释语义学和生成语义学的推进,完全摆脱传统语义学对词义只作原子主义分析的困境,进入现代语义学独立发展的道路。同一切客观事物的发展历程一样,语义学所走过的这段曲折历程也是充满辩证法的:同是接受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发展起来的语义学,先是被描写语言学所排斥,尔后又得到从压制中叛逆出来的转换生成语言学后起理论的支撑而独展风姿,显示了强大的生命力。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语言学和现代科学的发展,英国的利奇(G.Leech)、莱昂斯(J.Lyons)和帕默尔(F.Palmer)等几位著名语言学家在吸收结构语义学派和解释语义学派、生成语义学派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站在语言学和哲学、心理学、信息科学的交叉点上,对现代语义学作了新的拓展。利奇在1974年出版的《语义学》一书中指出,“语义学处在对人类进行研究的焦点上”,它是“各种矛盾的思潮和各类研究学科的汇合处。哲学、心理学和语言学对语义都有浓厚的兴趣,但由于其出发点不同。它们的兴趣不尽相同”。语言学着重对语言的理解,作为它的一个分支学科的语义学,主要研究概念在语言中的反映。他认为语义结构有其不同于句法结构组合的特殊性,在二者明显不同的情况下,语义描述可以不受句法结构的限制,并介绍了提取语义特征的“系统分析法”和“结构分析法”。该书围绕语义与人类交际的关系这一核心问题,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深入进行了系统的探讨,把研究范围从语言义扩展到了言语义,从而论述了语义学和语用学的关系;该书把语义学看作同音位学、句法学并立的一门语言学分支学科,在描述词义的组成、语义成分的分析、句子的语义结构等方面都发挥了不少创见。莱昂斯于1977年出版的《语义学》分上下两卷:上卷从符号学的角度来探讨语义,从通讯和信息的角度论述了语言符号与非语言符号、有声语言和辅助语言、口语和书面语等问题。在介绍符号学三个分支(句法学、语义学、语用学)的同时,论述了逻辑语义、语义场理论和语义关系;下卷从语言学的角度来探讨语义问题,论述了语义学和句法学的关系,还论述了句子的语义问题和词语内部的语义问题,论述了语用学和语义学的关系,提出有必要区分从抽象结构中产生的“系统句”(system—sentence)和在实际言语环境中出现的“话语句”(text sentence)。帕默尔于1976年出版的《语义学》在介绍语义学的研究历史和现状的基础上,认为意义可以用语音、形态、词汇、句法等语言手段来表示,语义学要研究意义随说话人、听话人和语言环境的不同而发生变化,也注意到语义学和哲学、心理学的联系。他主张结合语境来研究语义问题,并以聚合关系论述了语义场理论,从组合关系论述词义的搭配,对语义的普遍性问题也提出了探讨性见解。我国的语义学研究,在以训诂学为代表的传统语文学阶段并不比西方逊色,但在现代语义学阶段又必须承认是相对落伍了。80年代以来的语义研究,在语法学和修辞学及汉语信息处理等领域得到了重视,但作为语言学一门独立分支学科的语义学,能够专门从事研究且取得成绩者可谓凤毛麟角,故有待大力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