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本文用语言分析的方法揭示汉民族的传统时间观以及与时间有关的文化事象的内涵,得出了几个基本结论;分析了农事、天象与时间的有机关联以及汉民族对时间的某些具体认知方式。 关键词 时间观 汉语 语言分析 “文化”在最宽泛的意义上可以包括人类的一切创造活动和创造结果。更多的学者把“文化”限定在精神方面,例如爱德华·泰勒那个著名定义:“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包括作为社会成员的人们所接受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其他各种能力和习惯。”〔1〕即使按这个狭义的定义,时间观也是文化中很重要的内容, 它直接涉及人们的知识、信仰、法律、风俗等诸多方面和文化的不同层面。透视一个民族的时间观可以看到该民族文化中隐涵的许多东西。 语言是文化中重要而独特的组成部分。正如马林诺夫斯基指出的那样:“语言是文化整体中的一部分,但是它并不是一个工具的体系,而是一套发音的风俗及精神文化的一部分。”〔2 〕语言的独特就在于作为文化的承载和表达手段,把文化中的其他要素融汇于自身之中,使文化的各个要素、各个层面都能在语言中得到充分体现。这就是文化在语言中的“共时折射”或“共时浓缩”。此外,大量的不同时期的文化内涵随时间推移在语言中不断积存下来,形成文化在语言中的“历时积淀”。因此,对语言的发掘能给文化研究提供大量有用的信息。 本文试图用语言分析的方法来揭示汉民族传统的时间观念以及与时间有关的文化事象的内涵,这种揭示主要从两个方面来进行,一是对一些相关词汇作语源、字源或语义分析;二是引用典籍中的文字资料和活的口语材料与有关词汇的语源和语义分析相互印证,以尽量避免解释的主观性。 一
中国古人这种对时间的认识,根源于对大自然(尤其是植物)随时间的孕育、生长、繁盛和消亡这一现象的观察和体悟。这一认识随着农耕时代的到来进一步加深和巩固。对“春”、“秋”、“年”等词的分析也能印证这一点。这几个表示时间或季节的词,其本义都与植物或庄稼的生长、成熟有关。“年”本义是禾谷成熟的意思,《说文》曰:“年,谷熟也,从禾干声。”“年”字在卜辞中亦多见,本义即为“谷熟”,卜辞中的“受年”、“求年”,就是后世“祈谷”之祭。〔3 〕《春秋·宣公十六年》中有“大有年”,即是年谷物大丰收。古时一年庄稼成熟一次,于是庄稼成熟的周期便很自然成了古人计时的一个单位“年”。“春”《说文》作“萅”,“推也。从草从日,草,春时生也,屯声。”根据甲骨卜辞材料,“屯”其实就是“春”的本字。这个结论的线索也是《说文》提供的。《说文》:“屯”,难也,象草木之初生屯然而难,从草贯一……“象草木之初生”便是屯的本义,难是后起的引伸义。
很容易看出都是屯的后起字,加日,加草是为了使“屯”的表时间意味更明显。“秋”的本义是谷物成熟,《说文》云:“秋,禾谷熟也。”甲骨文“秋”作很显然是突出成熟的谷穗。《尚书·盘庚》中“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就是“秋”的本义。殷人只分春秋两迹簿很显然是因为“春”与“秋”正是播种和收获的时间,于农事极为关键。这种划分有很实际的意义。 农事中的“种”,是最讲时机的,先秦汉语中“时”就有播种的含义,这就是后来的“莳”字。直到现在,南方很多地方都不把插秧叫“莳田”或“莳禾”,莳者,不失时机地栽种也。二十四节气也是汉族特有的时间划分,它也是为农业生产而制定的。《淮南子·天文训》说:“十五日为一节,乃生二十四时之变。”“节气”一词,指明了时间与气候的关系,二十四节气中,许多节气的名称,即透露这方面的信息:如小寒、大寒、雨水、谷雨、小满、小署、大署、处署、白露、霜降、小雪、大雪。还应指出,这里“气”有更深刻的内涵。气的本义是人之气息,古人从人死气息绝体悟到气是生命的本原,并将这种观念推衍到万事万物。天之气形现为云,所以《说文》谓“气,云气也”。地之气形现为风,(今还可见“风气”连用。)《礼记·月令》中就说过:“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可见,“天气”,“气候”、“节气”这些词的构成,都是有深刻的内涵的。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汉民族的传统时间观,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把时间和农业生产紧密联系起来,把农事的进程作为时间的一种重要尺度,把时间和大自然的生息紧密联系在一起。 汉语中还有一组耐人寻味的词:月令、时令、节令,它们把时间与命令、政令联系在一起,这也是汉民族深植于农耕文化的时间体悟。《吕氏春秋·十二纪》帮我们揭示了时与令的关系,因农事和时间的关系极为密切,农耕社会的一切政令都要围绕着农时来颁行,“不违农时”成为中国古代政治的一条铁律。《十二纪》记载了每月相应的政令,如孟春之月,天子须在立春前三天斋戒。“立春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迎春于东郊”,“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王命布农事,命田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经术,善相丘陵阪险原
,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道民,必躬亲之。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吕氏春秋·孟春纪》)农业生产的极强的时间性和收成对气候的依赖性,使人们意识到,任何对季节时序的违背,都会带来极坏的结果。大自然的报应不爽,使古人们坚信,是上帝的意志左右着人类,自然力只不过是上帝意志的体现,在强大的自然力面前,屈服和顺应才是明智的策略。这种认识发展为时间观上的“天人合一”,卜辞中常常可以见到“帝不令雨”等字样,便是“天人合一”时间观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