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精一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音库第一种音档《上海话音档》已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了,这次方言音库计划收录40种汉语方言。方言音库的建立,结束了我国汉语方言研究的出版物仅停留于书面描写各地方言现象的历史,它是我国汉语方言研究史上值得祝贺的一件大事。 我国汉语的方言异常复杂,可深入研究的内容特别丰富。全面准确记录和分析各地方言,对于了解我国语言的全貌,研究语言发展的历史,帮助语言教学,丰富世界语言学理论研究的宝库,以及对社会学、民俗学、考古学等的研究,都有着重大的意义。但是长期以来,我国的方言学者都是用国际音标记录方言语音,用书面文字形式反映复杂的方言现象。语言首先是一种语音现象,通过声音来传递语义信息,用文字和音标符号记下的语音,必然会失去一些信息,人们要按记录来复读了解语音本貌也存在一定困难。在用国际音标记录语音的时候,由于各人掌握音标的宽严不同,再加上记录人的调查水准也有高下不同,阅读方言调查报告的同志缺乏具体形象的口语作为参考,理解某些复杂的语音现象就要大打折扣,要想明白实际语音中的细微差异更是困难,而我们的许多语言学的研究,例如对音变现象的研究,恰恰需要观察那些不容忽视的语音差异。现在记录方言的声调一般采用的是五度制方法,这是一种简便的音位化的记录方法,实际上声调的情况要复杂得多,如上海话阳去调在《上海话音档》中记为13,实际听音时我们能听到它是一个先平后升(平的时间长于升的时间)的调子,当然连读变调的情况更为复杂。这些都是要靠听音档录下的实际语音才能分辨其真貌的。在看方言报告时,理解离自己方言或普通话相对较远的方言更是困难,听录音是十分必要的。在画方言地图时,有时两地相距很近,语音差异也比较小,这时也需要通过听录音来细心分辨两地语音的差异。例如上海原市区方言中古效摄字的韵读[τ],而新市区宝山区(原宝山县)此类字的韵读[?],开口度只相差一点儿,听感很明显,然而过去记音都记作[?],这时就要通过听音档听出其差异来了。音档还能为语音的机器分析提供基础。人们还可以从音档提供的语料中分析发现前人尚未发现的语言现象和报告中未及提到的语言现象,修正前人研究中的错误。汉语方言的差异,最主要最复杂的是语音上的差别,语音的共时描写需要进行方便的全面比较,语音的历时发展也需要保存语音资料,因此,建立现代汉语方言的音档是十分必要的。侯先生主编的这套方言音库因循着深入开展方言研究的需要而诞生,是我国方言研究史上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上海话音档》是由游汝杰先生编写,顾超、方舟(普通话解释)发音的我国方言研究史上第一个音档。音档录音时间总长约60分钟,内容包括语音音系、常用词汇(182条)、造词法举例、语法例句(55条)和语料《北风和太阳》。音档的编写者一定要是十分熟悉该方言的方言研究专家,方言发音人必须是严加挑选的以该方言为母语的本地人。游先生是研究上海方言的专家,他编写的音档内容简明扼要,概括了上海方言的基本面貌。音档记录的上海中派语音代表了上海当今大多数人说的上海话,音系也与许宝华、汤珍珠等著的《上海市区方言志》基本一致。在有限的方言词汇记录中能尽量反映上海话的特点,在造词法举例里更是较全面地介绍了上海话的构词法特点。不少语法例句反映了上海话所表现的吴语特征,如上海话经常不用“把字句”,把“把那个东西拿给我”说成“拿伊面个物事拨我”;有的也能反映上海话已经吸收的临近方言和普通话的语言特征,如是非问句“你认得不认得那个人?”在上海话中古老说法和现在优势说法是“侬认得哀个人
?”,上海话也吸收了杭州、绍兴等地和普通话的正反问形式,而说“侬认勿认得哀个人?”音档反映的是当代真实的上海话。顾超先生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优秀的沪语广播员,所以他的发音清晰自然,录音质量很高。这部音档所附的书面记录和磁带发音相当吻合,顾超先生的发音确实是上海中派的代表语音,他过去在电台为了播送偏向老派的上海话、发音特地分尖团,当代上海话已经完成了不分尖团的归并过程,这个音档里他的发音是标准的不分尖团的语音。这个音档虽然还显得短了一些,但还是为我们保存了90年代上海话使用情况的真实记录。在上海刚开埠时,1853年Edkins已用分析音位的方法详细记录过上海话的音系,出版了第一本用现代方法描写上海话的《上海方言语法》,从那时以来对上海话的研究已有150年的历史了,但是迄今为止, 这部《上海话音档》还是国内发行的第一部上海话有声研究资料(日本东方书店曾在1984年出版过由我发音的《上海语会话》两小时的磁带,盒上说明是上海话的第一部录音)。 上海话150年来变化很快,多亏前人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记录,才使我们对上海话历史变迁的研究成为可能。在如今这个改革开放新年代里,上海社会又一次面临发展的高潮时期,上海话又在孕育着新的大变化。现在我们为后人留下一份音档,无疑是有着重大的历史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