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四川遂宁人李实的《蜀语》以大量的音注(直音和反切)反映了当时四川方音的特征。分析《蜀语》中的音注材料,我们发现以下两种现象较为特殊。 (一)古入声字的归调不一致 汉语官话系统的入声字,大致在《中原音韵》时代,就分别归入平、上、去三声了。现代四川方言中,古入声字的归并情况很不一致,大致有以下四种情况: A入声独立。入声单独成调的有成都附近的部分郊区,以及灌县(今都江堰市)、大邑、宜宾、泸州、西充、盐亭等48个点,占32%。 B入声归阴平。古入声今归阴平的有雅安、天全、名山、汉源等8个点,占5.3%。 C入声归阳平。古入声今归阳平的有成都、重庆、遂宁、米易等83个点,占55.3%。 D入声归去声。古入声今归去声的有内江、自贡、富顺、隆昌等11个点,占7.3%。 《蜀语》涉及古入声字的注音,有以下几种情况(引文后的数码为《蜀语校注》巴蜀书社,1990年中的页码): ①明确指出某字读为入声。如: 八月为汃月,九月为朽月○汃,普八切,入声。(33) 肉曰肉○上肉入声……(75) 文蛤虫曰蟆子○……蟆,入声,音莫。(103) ②以阴平字注入声字。如: 一读若衣。(32) 十读若诗。(32) 檄、奚音希。(154) ③以上声字注入声字。如: 不伸曰
○
音纽。(128) ④以去声字注入声字。如: 磨之渐销曰鋊○鋊音育……今俗读作遇。(21) 沉水曰没○没,莫佩切,迷去声,读若寐,不作入声。(93) ⑤以入声字注阳平字。如: 漉器曰笊篱○笊音兆,篱音力。(70) ⑥以入声字注上声字。如: 疥疮曰干
老○
老音果老,土音作格涝。(44) ⑦以入声字注去声字。如: 呼父曰大大○《说文》:“大,他达切。”读若闼,谓父莫大也。(124) 玉读若遇○玉,韵书收沃字韵,鱼欲切,作入声。蜀人皆读为去声。……《诗·小戎》:“温其如玉”,音裕。(25) 可见,《蜀语》中有平、上、去、入互为音注和入声字单独成调的现象,这反映出当时四川方言或遂宁方言中,入声字的归调较为混乱,不似现代四川话各个方言点中古入声字的归调那样整齐划一(即绝大部分入声字归一个调类或独立成调)。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李实《蜀语》著于吴地,是他晚年离官后凭对四川方言的回忆所录,因此,音注本身可能反映了四川多个方言点的某些语音特征。 (二)[-m]韵尾的消失 在十四世纪,元人周德清的《中原音韵》中,仍有“侵寻”、“监咸”、“廉纤”三部带[-m]尾的韵。 在四川方言中,[-m]韵尾之混于[-n]韵尾开始甚早,在汉代蜀郡作家王褒等人的作品中,就有这种迹象。如王褒《洞箫赋》以“耽、还”相押;《四子讲德论》以“陈、贤、廉”相押。三国时益州犍为郡武阳人杨戏的作品中,也有“真”部字同“侵”部字相押的现象。如《赞王元泰等》以“真、文、林”相押;《赞杨威公》以“人、侵、云”相押。唐代末年胡曾嘲笑其妻族语音不正之诗云:“呼‘十’却为‘石’,唤‘针’将作‘真’。忽然云雨至,总道是天‘因’。”(见《全唐诗》卷八百七十:胡曾《戏妻族语不正》诗)。这说明其妻族的语音中,[-m]韵尾的“针、阴”已混入[-n]韵尾的“真、因”了。胡曾是湖南邵阳人,唐咸通(860—870)中曾做官于蜀,其妻族的语音很可能带有当时四川方音的特征。 分析《蜀语》中的音注材料可以发现,[-m]尾字与[-n]尾字互为音注的有二十四条。其中,以[-m]尾字注[-n]尾字的有五条,而以[-n]尾字注[-m]尾字的却有十九条。古[-m]尾字在《蜀语》中共出现了八十一次,而与[-n]尾字相混的就高达二十四次,占30%左右。可见,这种现象决不是偶然的。 根据以上材料,我们可认为四川方言中[-m]尾混入[-n]尾的年代出现很早,到了明代,[-m]韵尾基本上消失了,并入了[-n]韵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