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研究

——巴蜀心手文探义

作 者:

作者简介:
冯广宏 通讯处:成都实业街25号水利研究所宿舍

原文出处:
四川文物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6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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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前人探究

      早在本世纪40年代,卫聚贤氏就曾注意到成都白马寺出土铜器上一个常见符号,称之为“心手文”。手作曲肘形,拇指外伸,其余四指上拔,臂上有花纹,臂端作云形,似乎是一种特定的手势。手多为右手,左手少见(即有,亦多为两手相重迭)。手肘的空处,有一带尾尖桃形符号,卫氏称之为“心”文。当时诸家对这组符号的解释,有“左衽”、“文身”、“心似桃符”等说,其中一解为“得心应手”,对于刻在兵器上的铭文而言,似较合理〔1〕。此后研究者就此进一步发挥, 如邓少琴氏以为心文即房宿心星(大火),指帝星杜宇〔2〕。不过, 近年学者多提出这带尾尖桃形的心文,并不很象心脏,须另求新解。本文为便于行文,仍沿用心手文及心文、手文之名。

      心文的近年研究,已扬弃了旧有“得心应手”之说。徐中舒氏认为心文乃花蒂之形,又如含苞未放的花蕾,当是“葩”的象形字,引申为“巴”或“华”字〔3〕。邓廷良认为心文类似金文虫、禹等字, 应是巴文“虫”字,乃巴蛇之巴的图腾〔4〕。 陈宗祥氏认为心文是白海螺,乃一种族徽〔5〕。胡大权氏认为心文是蛇的象形, 即已姓之“已”,亦即巴的图腾和族徽〔6〕。以上诸家的结论虽有所不同, 但以心文为巴族微号,则较一致。不过,心手文或单独心文为铭的铜器,近年出土甚多,分布地区亦广,不仅在古代巴国范围里的巴县冬笋坝、涪陵小田溪、宜宾旧州坝、广元昭化宝轮院等地发现,而且在古蜀国中心区的成都白马寺、百花谭、圣灯寺、京川饭店以及都江堰市、郫县等地也有所发现。似乎不能将心文定为巴族所专有,或径指为巴文。

      手文的涵义,徐中舒氏以为是肱的象形,乃作为统治者股肱,侍卫、虎贲之士〔2〕。邓廷良氏从藏语手臂可作军队解知, 此文乃表示镇压工具之义〔4〕。陈宗祥氏则认为手文为制造兵器者的标记〔5〕。至今民族地区制刀人仍有在刀上刻手文的习惯,意为刀子不快就砍去我手。胡大权氏认为手文不仅与心文搭配,还与其它图腾或祭祀符号搭配,有一件巴蜀剑上甚至有以手饲兽之图,可见手文具祭祀祈祷之义,与政治军事无关〔6〕。笔者以为,胡氏此解可取。

      二、比较研究

      心手文多数见于剑上,其次是在矛上,可见护身短兵更需此文。手文与心文绝大多数组合在一起,如影随形;但也有分别刻在器物两面的情况。组合在一起的心手文,其背面多刻虎文、锭文、波文,似已成特定模式。手文多为右手、居左,心文居左;但有少数例外:如峨眉符溪一剑手文为左手、居左,心文居右。成都百花潭剑(M4:10)的一面刻手文为左手,其心文居另一面。此外,有巴县冬笋坝两剑(M2、M52)连刻两左手、居左,心文居右。然而这种左右掉换,似并无深义。

      如果心手文仅存于剑矛等兵器上,其涵义无疑是与刺杀或自卫有关。但原四川大学所藏錞于所刻龙虎鸟鱼及人头诸文中,却夹有一个较为标准心手文;或谓錞于为战斗中所击鸣,与兵器相当,则成都天回镇南沙河出土的巴蜀方印,印文左右对称,除三星、人头、人形等文外,也有心手文,就不能单纯以战斗来解释了。巴县冬笋坝带钩(M50:2)上的心手文,心文居中,左右各有一手文(均见图1),也非兵器。故知心手文并非军事方面所专用,涵义亦不局限于战斗之类,而有更广泛的内涵。

      胡大权氏注意到峨眉符溪收集到的一件短骹铜矛铭文(图2)。其中心手文不仅倒置,且未组合在一起,其下有一双髻挂剑的武士,右手曲肱上抬,所作手势正似手文的标准形状,胡氏以为手文即由此手势演变而来,其论甚确〔6〕。过去常将符溪矛上人象, 称为跳摆手舞的巴人,因至今土家族仍在跳这种舞。不过细看这一人象,并不象作出某种舞姿,却更象打招呼的样子。半个世纪以前,卫聚贤氏曾在白马寺铜器上看到双髻持剑立人象,其右手上抬呈曲臂状,其余铭文与符溪矛文类同〔1〕。近年发现的大邑五龙剑铭(M1)上也有举手带剑立人象和一连串相同符号(均见图2)。 可见手文似乎是这个立人的缩影,由此演化而出。民俗学家认为:今人见面时抬手、拱手、敬礼等来源于上古先民相见时的举手为礼。举手,表示不动武力,以免对方存在戒备心理,这是一种示意友好的手语,经演变而为致敬之意。由于武器多执于右手,故所举之手亦多为右手。符溪矛铭人象的手势,亦为此意。由此引申,则手文的真正涵义,是“志心朝礼”。

      手文涵义既明,心文也不难寻得线索。犍为剑铭及符溪另一矛铭为手文与鸟文的组合;成都营门口矛铭为手文与龙文的组合;巴县冬笋坝剑铭(M7:1)为手文与虎文的组合; 新津飞机坝矛铭则为手文与侧写的汉字“王”相组合(均见图3)。鸟、龙、虎、 王等皆为图腾或族微之类的尊贵符号,心文与之有相同的位置,故知心文当与图腾或族徽等价。

      值得注意的是手文与蝉文的组合。成都百花潭、新津飞机坝以及犍为、郫县矛铭上,均有此种组合,在心文的位置上还有锭文(见图4)。近年成都京川饭店出土矛铭手文与蝉文在一面,锭文、心文、王字、虎文在另一面。查锭文也是巴蜀符号中所普遍存在,且多与波文相组合,剑、矛、戈等兵器上常见,但与手文组合时则无波文,且与蝉文同在,这是值得重视的一种特征。胡大权氏以为锭文即“豆”字〔7〕。 张文氏据成都百花潭水陆攻战图文铜壶第二层习射画面上的锭形射侯,认为是桑林射礼之俗。桑林即高禖,高禖即先妣,为生殖神,故锭文为女阴的象形,乃生殖符号〔8〕。 张氏未顾及中原水陆攻战铜壶画面上的射侯也作锭形,而且巴蜀杀生的兵器上也多有锭文;对于百花潭铜壶画面上锭形射侯中心处绘有心文,作为箭靶的中心(图5, 中原铜壶无此形)也未作解释,仅将心文释读为“巴”。为什么“巴”这一族号,却位于高禖中心任人习射?实难索解。笔者颇疑锭文为土块象形,波文为水或气的象形,也许是原始的自然物崇拜,指社神、水官之类的神灵遗存。关于生殖崇拜的观念,巴蜀先民当然也会存在,而且会在铭文中显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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