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零形式(zero)的观念,最早是由古印度的语法学家提出的。他们在描写梵语复杂的形态音韵现象(morpho-phonological phenomena)时,别具洞察力地发现:空无一物也是一种具有某种价值的实有之物(nothing is something of value)①。这多少有点老子《道德经》中“当其无,有其用”的思辨意味了②。比如,波尼尼(P
ini)的《梵语语法》已经很广泛和成熟地运用零形式了。我国古代的等韵学深受印度声明学的影响,所以在系统地用反切给汉字注音时,自然会创造出零声母的概念。三十六字母中的“影”母,是零声母的代表,也是古代中印学术交流的见证。 由于索绪尔的符号对立和价值学说,零形式在现代语言学中也获得了不可动摇的地位。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2.3节中明确地指出,物质符号对表达观念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语言可以满足于有无的对立(索绪尔1981:126)。他举的例子是:现代捷克语丢失了古斯拉夫语的属格复数标记(弱元音ъ),于是形成这样的词形变化序列:
ena(女人):
enu(女人的宾格单数):
eny(女人的主格复数):
en(女人的属格复数)。可见,在
en中,属格的标志是零。 零成分(zero element)的概念在描写语言学中也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布隆菲尔德(Bloomfield)在《语言论》12.2节中,先盛赞了古印度语法学家的形态学分析技术,又讨论了英语中用单一的形式表示通常用不同的语言形式来区别的多种意义的现象。如例(1): (1)a.The sheep grazes. ~ b.The sheep graze. 对于这种单数、复数同音(homonymy)的现象,布隆菲尔德说:关于这点,印度人曾想到一个表面上是虚构的而实际上显然很有用的所谓零成分的方法:在sheep:sheep中,复数后缀被零[形]式——即不存在的任何东西——所代替(布隆菲尔德1985:259)。此后,Harris(1942,1946,1951)、Hockett(1947,1954)、Bloch(1947),更加广泛地运用零形式和零成分的描写手段;以至于有人宁愿无视go:went在语法意义上的差别跟其语音差别的平行性,愣要说went与go是同一个语素的变异形式(allomorph),went的过去时意义是由其后的零形式表示的③。 潘多拉魔盒一经打开,就再也关不住了。各种零形式和零成分的假设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应该说,有条件限制的使用零形式可以使语言描写变得整齐和系统;但是,不加节制的滥用零形式势必会使语言描写显得生硬和乖谬。面对当时过度使用零形式的趋势,Nida(1948)公开质疑这种把显性的区别处理为不承担意义区别、而把隐蔽的区别处理为意义差别的承担者的做法。Lounsbury(1953)说明了避免设立零形式语形的具体办法。Haas(1962)则尝试设定在语言描写中使用零形式和零成分的充分和必要条件。 Haas(1962:33)指出:“在语言描写中,零代表声音上空无一物。但是,语言学家用这个符号是明显地指称某种东西的。在许多情况下,零被用来指一种特定的语言成分;被假定为在言语中有确定的位置,在语言中有区别性价值;从而跟真正有声音特征的通常的成分等量齐观”。他试图解决的问题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声音上的空无一物可以是一个言语成分,同时又不损害语言描写的充分性呢?”他主张:“应该区分零的两种完全不同的用法:一种是指言语中的成分,另一种只是用作语法中的类别标志(class-index)”。 Haas(1962)的论述,比较深入和透彻,容易让人得其精神,但不易让人马上完整地把握其细节。下面,我们在Nida(1948)、Lounsbury(1953)和Haas(1962)的基础上略加发挥,分析人们曾经提出过的各种零形式的语法功能,并讨论确立零形式和零成分的条件。 2.从本体论看零成分的类别和确立原则 2.1 比例式和“无中生有”式的零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