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问题的提出 在官话语音史上,入声的演变是关键问题。但是,不同来源的历史资料在入声反映上矛盾重重。概括如下:(1)《中原音韵》(1324年)清入归上声,全浊归阳平,次浊归去声。(2)稍早于《中原音韵》的《蒙古字韵》(1269-1292年间)和《古今韵会举要》(1297年)保留独立的入声调。(3)元末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说:“今中州之韵,入声似平声,又可作去声。”(4)《洪武正韵》(1375年)不仅保留独立的入声调,而且保持入声韵韵尾-p-t-k三分的格局。(5)明朗瑛《七修类稿》杭音条表明宋末汴音(即当时的中原之音)阴入字已归上声。(6)崔世珍《四声通解》(1517年):“今俗呼入声诸字,或如全浊平声,或如全清上声,其音不定。”(通解凡例第七条)但在《翻译老乞大朴通事》中却说:“入声之音,如平声浊音之呼而促急,其间亦有数音,随其呼势而字音亦变焉。”(凡例汉音条)“汉音入声有二音,《通考》则皆一点,而反译则其声直而高,呼如去声者一点,先低后厉而促急,少似平声浊音之呼者二点。”(7)现代中原官话清入字、次浊入字读阴平,全浊入字读阳平;现代东北和北京官话清入字读阴平、去声、阳平和上声,全浊入读阳平,次浊入读去声。 这些矛盾带来一系列疑问:(1)《中原音韵》所据的基础方言是什么?《中原音韵》和《蒙古字韵》是什么关系?(2)明代官话与《中原音韵》代表的官话是否有不同的方言基础?(3)近代官话史上是否存在两种不同的官话,即有学者指出的北系官话和南系官话?(4)北京官话在宋元明清期间是否因战乱移民发生过大规模的方言融合甚至替换?由于汉语资料有先天缺陷,所以学者很早就把目光投向域外文献,近代朝鲜对音文献就倍受关注。 二 朝鲜对音文献中有关入声的资料 (1)《洪武正韵译训》 入声诸韵今南音伤于太白北音流于缓弛,蒙古韵亦因北音,故不用终声。黄公绍韵会入声如以质韵
卒等字属屋韵菊字母以合韵閤榼等字属葛韵葛字母之类,牙舌唇之音混而不别,是亦不用终声也。平上去入四声虽有清浊缓急之异而其有终声则固未尝不同。况入声之所以为入声者以其牙舌唇之全清为终声而促急也,其尤不可不用终声也明矣。本韵之作并同析异,而入声诸韵牙舌唇终声皆别而不杂,今以-k-t-p为终声然直呼以-k-t-p则又似所谓南音。但微用而急终之不至太白可也。且今俗音虽不用终声而不至如平上去之缓弛,故俗音终声于诸韵用喉音全清
以别之。(译训凡例八条) (2)《四声通解》 今俗呼入声诸字,或如全浊平声,或如全清上声,或如去声,其音不定。(凡例)入声
(注意-t已成了-l)三音汉俗及韵会蒙韵皆不用之,唯南音之呼多有用者,盖韵学起于江左,而入声亦用终声。故从其所呼类聚为门,此入声之所以分从各类也。古韵亦皆沿袭旧法各收同韵而已。然今俗所呼糓与骨、质与职同音而无
之辨也。故今撰通解亦不加终声。通考于入声诸韵皆加影母为字,唯药韵则其呼似乎效韵故蒙韵加
为字。 (3)《翻译老乞大朴通事》
汉音入声有二音,通考则皆一点,而反译则其声直而高,呼如去声者一点,先低后厉而促急,少似平声浊音之呼者二点。(凡例第四条旁点) 崔世珍的入声描写有自相矛盾之处。在《四声通解》中入声归阳平、去声和上声,但在《翻译老乞大朴通事》中,却只归阳平和去声,没有归上声的。 《翻译老乞大朴通事》对每个字都有旁点标明调类,对入声字的归调,和凡例中说的一致,通通归到阳平和去声。据远藤光晓(1984)研究,《翻译老乞大朴通事》右音入声调的归派不是以声母清浊为条件,而是以主元音高低为条件,“具有高元音i,u,iu的入声字大都读去声,其他非高元音的入声字基本上读阳平。”据他统计,符合这个规律的入声字有237个,占所出现的入声字总数290个的82%。这个规则也有少数例外,其中一些例外是入声按声母清浊分化所致,如次浊入声“热肋钠”按规则本当归阳平而实际归去声,符合次浊入声变去声的规律,全浊入声“侄熟席石”按规则当归去声而实际归阳平,也符合全浊入声变阳平的规律。而其他字不符合按声母清浊分化的规律,如全浊入声“集袭十拾实直独服局”等字《中原音韵》和现代北京话都归阳平,而《翻译老乞大朴通事》归去声,次浊入声“纳蜡墨莫月若”等字,《中原音韵》和现代北京话都归去声,而《翻译老乞大朴通事》归阳平。吴葆棠(1991)对《老乞大谚解》(即崔世珍《翻译老乞大》)入声调的归派进行了研究,他也归纳出了与远藤光晓大致相同的规律。以[i][u][iu][ia]为韵母的字,全读去声;以[a][io][oa]
为韵母的字,全读阳平;以
为韵母的字,去声和阳平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