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关于话语标记的研究逐渐多起来了。除了国外有关理论的介绍、汉语话语标记的个案描写和英汉话语标记对比研究外，也涉及到汉语话语标记的来源和演变的研究，如方梅(2000)、曾立英(2005)、董秀芳(2007)、刘嵌(2008)等。这些研究借鉴国外的语法化理论，探讨汉语话语标记语法化和词汇化的规律和特点，取得了不少重要的认识，为今后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础。但就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对有些问题有深入检讨的必要。本文将结合相关个案谈谈关于话语标记来源研究的看法。 一 关于话语标记的语法化 从来源来看，汉语的话语标记可以分为以下两种情况：一种是从已经成词的其他的语类演变来的，如方梅(2000)所说的从连词弱化来的，这一类不涉及词汇化问题。另一种是从短语或小句来的，如“看你”“我说”。下面我们重点讨论后边这一类。对这类话语标记，董秀芳(2007)认为是词汇化来的，不是语法化问题。但也有从语法化的角度来谈的，如刘嵌(2008)。但不管是从词汇化的角度还是从语法化的角度，都需要确定它的源结构，即作为一个话语标记是从表示什么意义的源结构演变而来的，现有的研究在这个问题上存在误区。下面让我们从“我说”的来源说起。 关于本文看作话语标记的这个“我说”的特殊功能，有不少学者谈到过。如孟琮(1982)提到“我说”的主要作用是唤起对方注意，刘月华(1986)认为“我说”可以引出说话人的建议或看法，表示说话人的态度。董秀芳(2003)把“我说”称为话语标记，说它是带有语气词性质的话语标记。刘嵌(2008)较为准确地将话语标记“我说”的主要作用分析为“提醒对方注意”，并从语法化的角度分析了它的来源。刘文认为“我说”中的“说”的语义经历了以下的演变过程： 行为义（言说）→认知义（认为）→篇章义（话语标记） 按照刘文所描写的如上演变过程，话语标记“我说”直接来源于“我十认知义动词”的主谓结构，文中这样表述：“作为话语标记的‘我说’是在认知义中的‘NP+VP’逐渐成为独立的句子结构，导致‘我说’逐渐游离于语义内容之外，成为一个较为凝固的成分这一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刘文的上述分析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无法解释源结构与话语标记功能之间的关系。功能语言学的一个基本看法是语言形式和意义演变的动因来自于语言的使用。如果把话语标记“我说”的源结构看作“我+认知动词”的主谓结构，那么不好解释它与主要表示“提醒注意”这个语用功能之间的关系，即不好说明何以“我+认知动词”的结构会起到提醒对方注意的作用。因为作为认知动词的“说”是个心理动词，“我说”相当于“我认为”，这种表达不可能直接与听话者发生互动联系，并从而引起听话者的注意。另外这种看法也无法解释“我说”后句类的特点。作为话语标记的“我说”，其后既可以接陈述句，也可以接祈使句和疑问句。如： (1)“你们睡吧，我得去公司看看。”于观说着往外走，“你们要是下午不来，中午给我打个电话。” “我说你也睡会儿吧。”马青说，“权当今儿全公司学习。”（王朔《顽主》） (2)我说你怎么回事？越不叫你干什么你还非干什么。（王朔《你不是一个俗人》）而“我说”如果来源于“我+认知动词”的结构，那么就无法解释其后是怎么接上这两种句类的，因为这个结构后面是不可能接祈使句和疑问句的。 我们认为莫不如看作直接从表示言说意义的“我说”演变而来。现代汉语中具有提醒注意功能的话语标记有些是由表示“说”和“听”的动词构成的。一类是着眼于说话人的，由“说”加上第一人称“我”构成，如“我说、（我）跟你说、（我）跟你讲、（我）告诉你”等。另一类是着眼于听话人的，由“听”加上第二人称代词构成，如“（你）听我说、（你）听我讲、（你）听我跟你说、（你）听我跟你讲、（你）听我告诉你”等。这些短语既有结构功能和语义功能，也有话语标记功能，这些不同层次的功能在现代汉语里是共存的。要对一个话语标记的来源进行合理的解释，那么首先必须说明其由结构功能和语义功能向语用功能转化的接口，即找到可以作两种解释的用例。请看以下的例句： (3)A：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B：我（跟你）说你不能老实一点吗？ (4)A：我烦了，我不想听你再说什么了。 B：别烦呀，你听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是危险的！ 在上例中，B的“我（跟你）说”和“你听我（跟你）说”都是回应A的相关的话说的，因而它们既有结构功能也有语义功能。但同时，这种词语出现的语境是，A的话说明他以为B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或者A不想听了，这时B用“我说”类词语开头，提醒对方，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或者对方不想听自己也要说，这正好就和提醒注意的话语标记的功能重合了。这种歧义句例的存在可以有力地说明“我说”类话语标记是由表示“说”“听”义的行为动词加上论元成分直接演变来的，并不需要经过认知动词阶段。这样看不光是可以说明汉语如上话语标记的来源，也可以说明外语中的相关现象。 外语中也有类似汉语的表示提醒注意的话语标记，是由表示“说”和“听”的动词加上相关的论元成分演变而来。英语、俄语、德语、法语等语言中都可以找到类似汉语“我说”“你听我说”这类着眼于说话者和听话者的话语标记。以英语和俄语为例： 英语口语对话中有I say（我说）、listen（听）、listen to me（听我说），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