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言 汉语模态词在词法、句法、语义以至于语用面向上的变化多端一直为语法学者带来挑战,其间语法化的问题更是学者钻研的重点。从Lyons(1977)、Palmer(1986)的经典分类学研究到Kratzer(1991)、Portner(2009)的形式语义剖析,我们对模态性(modality)本质的理解也渐入佳境:基本上,模态词的诠释和语境(contexts)脱不了关系,而模态性由两类言谈背景(conversational backgrounds)来决定,一类称为“模态基准”(modal base),可以是知识性的(epistemic),也可以是环境性的(circumstantial);另一类是所谓“排序根源”(ordering source),以此可以决定其程度的强弱,进而推导出必然性(necessity)与可能性(possibility)的渐层区别。而语法学家也逐渐认识到模态词的类别与其在句法结构上的位置有不可分割的关系:Lin & Tang(1995)认为汉语中知识模态词(epistemic modal)的句法行为近于提升动词(raising verb),而义务模态词(deontic modal)则与控制动词(control verb)相仿。Butler(2003)更进一步指出模态词的分布与所谓“相位”(phase)的概念相契合;也就是说,知识模态词位于大句子相位(CP phase),而义务模态词则位于轻动词组相位(vP phase)。 模态词分布与诠释间的对应关系在“要”和“会”上看得最为清楚:根据语法化程度的高低,两者皆可用作动词、能愿助动词(dynamic modals)、义务助动词(deontic modals),乃至于知识助动词(epistemic modals)。以“要”为例,在(1a)中直接带宾语,属主要动词;在(1b)中接动词组而表主语的意愿,属能愿助动词;在(1c)、(1d)中则接动词组而分表主语的义务与某种需求的必然性,因此可归为义务助动词;最后(1e)的“要”则是表达即将未来的助动词①: (1)a.阿Q要这本书。 (表意愿的动词) b.阿Q要买这本书。 (表意愿的助动词) c.犯人每晚九点要上床睡觉。 (表义务的助动词) d.人每天要喝水。 (表需求的助动词) e.天要下雨了。 (表即将的助动词) 接下来再来看看“会”:它在(2a)中直接带宾语,属主要动词;在(2b)中接动词组而表主语的能力,属能愿助动词;在(2c)、(2d)中接动词组而分表主语的习性与物性,应列入义务助动词的范畴;最后(2e)的“会”则为典型的未然模态词(irrealis mood),并经常与未来时制(future tense)连用: (2)a.小D会法语。 (表能力的动词) b.小D会说法语。 (表能力的助动词) c.小D上西餐厅时会说法语。 (表习性的助动词) d.水会往低处流。 (表物性的助动词) e.明天会下雨。(表未来的助动词) 此外,“能”除了不能当动词之外,也有极为类似的渐层分布现象(王伟,1998)。(3a)中的“能”接动词组,归入能愿助动词;(3b)表达以法律为基础的允可,而(3c)则表以生理条件为基础的允可,两者均属义务助动词;最后(3d)的语义核心是事件的可能性,因此应归类为知识助动词: (3)a.小D很能吃辣。 (表能力的助动词) b.小D下个月就能出狱了。 (表允准的助动词) c.小D脚刚好,明天能上山。(表能够的助动词) d.台风刚走,明天能上山了。 (表可能的助动词) 我们可以把前述模态词的种种用法总称为“模态光谱”(modality spectrum)的现象:亦即所谓模态性(modality)在汉语的句法结构中其实是呈现一种光谱式的分布。其词类由实而虚,其分布由低而高,都在在显示模态光谱是语法化造成的结果。也就是说,“要”和“会”从词汇范畴演化为功能范畴,从个体的属性(意愿、能力)经过中介阶段(义务需求、习性倾向)而升华为事件的属性(未然性)。本文拟就句法和语义两个面向来检验这个假设,并将比较的范围扩及到所有的模态词,从句法—语义接口的角度为这类现象寻求统一的解释。 二 模态词的句法分布和语意诠释 2.1 共存限制
有趣的是,“会”在义务模态词如“必须”之后出现,那么就只能表能力,而不能表未然;这点可以从(6a、b)的对比中得到印证:
以上现象都在显示,知识模态词相对于义务、能愿模态词在线性顺序上具有绝对的优势,从生成语法的角度来看即代表着知识模态词的结构位置一定要比义务、能愿模态词来得高。因此我们可以做一个合理的推测:知识模态词位处大句子层次,而义务、能愿模态词则分别落脚在屈折词组(IP)与动词组上。下面我们会提出更多的证据来支持这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