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描写的用字问题略议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桂光,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广东 广州 510006)。

原文出处:
学术研究

内容提要:

方言描写的用字存在严重的重音轻义倾向,这种情形已给阅读带来不少麻烦,本文在有关字例分析的基础上,呼吁方言描写用字尽量规范、统一,以减少阅读困难。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0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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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言论著中,最令一般读者感到困惑的是大量只注音不注字的空框。文字的发展落后于语言,某些口语词找不到记录它的字的情况是有的。

      

      音下的“□整个地煮:~蛋(煮带壳的蛋)”中的空框似应填入“煠”字。笔者不通长乐方言,但从音义原理分析,以上拟音字应能成立。对于上述情况,如果方言工作者能多填补一些只注音不注字的空框,读者阅读方言文章时就会少很多迷惘。

      

      其实,汉字的突出优点之一是它的超方言性:固定的字形、字义,却可以读出不同的方音。不同方言间的交流几乎是无法进行的,因为方言间语音差异实在太大;不同方言区的人却可以读懂同一书面语言,因为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音读懂汉字的含义。如果我们记录方言只记音不记义,那就是放弃汉字超方言的优长,将口头语言的语音分歧引入到书面记录中,使不同方言的书面语成为无法交流的东西。

      事实上,方言描写用字的重音轻义倾向已从两方面造成了混乱:一是同一个词,由于不同方言读音不同,用不同的字去记录,被误认为是不同的词,以上例子中不少都是这种混乱的反映;一是同一方言中不同的词读音相同,用相同的字记录,被误认为是同一个词,亦多见于现今的方言论著中。比如:河南浚县方言作“刚”“刚刚”解的时间副词“刚”及作“刚才”解的时间名词“刚”均与“将来”的“将”同音,即被描写为“将”,分别记作“将1”与“将2”,混同于“将来”的“将”;作“刚好”解的程度副词“刚”与“升降”的“降”同音,即被描写为“降”,混同于“升降”的“降”;相当于普通话结构助词“的”“地”“得”及句尾助词“呢”和语气助词“呢”等虚词均与“嘞”同音,均被描写为“嘞[·lε]”,并解读为“‘嘞’是浚县方言中一个非常有特色的词,它集中多种功能和意义于一身,出现频率之高是方言中较为少见的”。[8]类似情况还有乌鲁木齐话中的“底”[·ti]:“乌鲁木齐话中的‘底’[·ti]的用法大致归纳为以下几类,相当于北京话的‘的’‘地’‘得’‘在’‘到’‘着’,但用法不尽相同”。[9]这都是多个同音词用一个字统起来,因而被误解为一个词的情形。

      从非专业方言工作者的立场出发,笔者希望方言文章能注意不同方言间用字的统一及同一方言内同音字形式区别,使方言文章能让一般人读懂。首先,希望方言描写尽可能用本字。求本字,重要的是勤查字典。比如“□瓶塞”,瓶塞多为木质,字书木部下循声以求,便能找到一个“椊”字,《广韵·没韵》:“椊,椊杌,以柄内孔”,瓶塞与“以柄内孔”,义正相同,其名当由此引伸而出。再如:“陶系,捆”,陶字从阜、匋声,与系、捆无关,显然不是本字,与系、捆有关的可从纟、扌一类部首寻找。纟部有绹字,《广韵·释器》:“绹,索也”,由索绹引伸出系、捆,虽未必是本字,却相去不远。

      求本字,还需注意字典的又音。惠州方言有“说粥喝稀饭”的记录,不看注释,实不知说粥为何物。查检字典,这里“说”之本字当作“啜”。《说文》:“啜,尝也”。《新华字典》啜:①“饮,吃:~茗(喝茶),~粥”,于义最为切合,人们不拿啜字作注,主要囿于啜字一般读chuò,与音相去太远。其实,《广韵》除“昌悦切”外,还有“殊雪切”一音,与严字音正同。

      

      求本字,还应该通过系列词语去把握。新丰方言称太阳为,用“热头”去记录,于道理上是说得过去的,但是,联系到以“热历”表“日历”时,就不能不令人产生怀疑了,将它理解为“日头”“日历”的日又音似乎更合理一些。惠州方言中的“耐薯”、新丰水源话中的“奈利”,别的方言区的人看了,都会感到不知所云。但如果我们将耐只(哪个)、耐口(哪些)、耐口(哪里)、耐笪(哪里)、耐边(哪边)、奈侪(谁)、奈个(哪个)、奈只(哪个)、奈哩(哪里)、奈片(哪边)、奈向(哪个方向)、奈下(何时)、奈曾(何曾)、奈人(谁)、奈介(哪个)、奈头(哪头)等排比在一起时,我们便能发现,这个“耐”若“奈”之义同“哪”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奈”“哪”音通,也是书有明证的。《集韵·箇韵》“那,语助。或从口、从奈”,弃“哪”用“奈”,实在有悖常理。至于“奈利”,只要将同义的“耐口”“奈哩”排比在一起,亦不难得出其词形都当作“哪里”的结论。再者,惠州话“谁”与“薯”同音,则改“耐薯”为“哪谁”大家就都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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