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儒家財富觀

作 者:

作者简介:
周桂鈿,國際儒學聯合會

原文出处:
国学学刊

内容提要:

儒家重視富,要求以正當的方式致富。特別强調富裕以後要進行教育,這個教育要從當官開始,當官的不要想發財、要用正當禮儀引導群衆發財。政府要將財富藏於人民中間,反對斂財、盤剥人民。對於官營企業的利弊問题進行分析,認为弊多。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10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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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看待財富?如何運用財富?我想中國古代儒家的財富觀,也許對我們有所啓示,可供我們參考。

      一、財富是什麽?

      財富,古代儒家說成富,也稱“利”。中國歷代儒家論財富者甚多,還常有新見。我以为,富也將和愛情一樣,是一切思想家不斷探討的永恒課题。

      《論語·子路篇》載:“子謂衛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孔子說衛國的公子荆善於管理家業。剛有一點財產,孔子就說:“差不多合格了。”稍微增加一些財富,孔子又說:“這就比較完備了。”當他富裕的時候,孔子就說:“這就很美好了。”這三個字:合、完、美。合是基本合格。完是比較完備。美是相當美好。財富越多,孔子的評價也越高。這說明孔子是支持富裕的,讚美富裕的。財富是美好的。這反映了孔子對財富的基本看法。儒家主張推己及人,自己喜歡富,也要讓大家都富,讓使人民也富起來。孔子有共同富裕的思想。於是,“恭喜發財”成为通行語,“招財進寶”、“升官發財”、“發財致富”,這些平民所企盼的,都離不開“財”字。

      有些儒家認为好義與欲利是人生來就有的天性,也是必需的。如荀子說:“義與利者,人之所兩有也。雖堯、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義也。”(《荀子·大略》)董仲舒也說:“天之生人也,使之生義與利。利以養其體,義以養其心。”(《春秋繁露·身之養重於義》)利是養身體所必需的,人需要利也是與生俱來的本性,是正當的。即使聖人也不能去掉民衆的欲利之心。不過,聖人可以教育人民“欲利”不要超過“好義”。一旦超過,就可能破壞人際關係,引來很多麻煩,其結果可能喪失更多的利。为了社會和諧,也为了自己生活得更好,儒家主張要重義輕利。因此,董仲舒說:“義之養生人,大於利而厚於財也。”(同上)義對於人來說,比財富更重要。財富有兩面性,它首先是美好的。或者說它本身是美好的,另一面是被無知無德所歪曲了、所利用了。

      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說:“無岩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沒有特別高尚的品德,喜歡講仁義,長期處於貧賤地位,也是不光彩的。

      總之,儒家認为財富是好的,但要加以分析,一是如何挣來的,二是如何用的,取之以道,用之於義。

      二、致富之路在何方?

      財富是美好的,人可以追求財富嗎?孔子認为“富貴在天”,富與貴都是由天命決定的,是人無法强求的。他說:“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論語·述而篇》)如果能够求到富貴,那麽,孔子願意從事低賤的工作(即使充當駕馭馬車的車夫)。要注意:低賤不是卑鄙。如果自己的努力求不到富貴,那麽,就可以按自己的願望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孔子說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顏回水準高,道德也高,就是太窮了,缺乏的正是財富。顏回的學問道德都不錯,就是太窮了。當然,孔子的學生就有不聽命運的安排的,通過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致富。典型的有端木賜即子貢。他不受命運的支配,從事商業活動,由於預測市場行情比較準確,賺了很多錢。而道德和學問都比端木賜强的顏回,不肯出去做生意,也不當官,只是守在家裏受窮,在貧病交加中英年夭折。顏回英年夭折的教訓,也說明財富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孔子對他們兩個作了比較:“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論語·先進》)孔子另一弟子曾參,《韓詩外傳》卷一第一章載:“曾子仕於莒,得粟三秉。方是之時,曾子重其禄而輕其身。親沒之後,齊迎以相,楚迎以令尹,晉迎以上卿。方是之時,曾子重其身而輕其禄。懷其寶而迷其國者,不可與語仁。窘其身而約其親者,不可與語孝。任重道遠者,不擇地而息。家貧親老者,不擇官而仕。”曾參開始为了養親,薪水很低,他也去任職,這時他“重其禄而輕其身”。親沒以後,齊、楚、晉各國都來聘他任大臣,這時他“重其身而輕其禄”。因此,他“家貧親老者,不擇官而仕”。沒有養親的問題以後,他就慎重選擇國家,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寶貴的財富,不輕易許人。

      孔子根據當時的社會狀況,認为從事農業生產,發不了財。要發財,首先要學好文化。他說:“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禄在其中矣。”(《論語·衛靈公》)學習文化就是追求富裕的普通途徑。所以在儒家看來,富是可求的,也是不可求的。從可求的角度講,謀事在人;從不可求的角度講,成事在天。能否求到財富,是社會多方面因素的綜合結果,其中包括客觀條件與主觀努力。而這綜合因素,古人不清楚,將其歸結为“天”或“天命”。

      司馬遷認为富是必要的。如說“清,窮鄉寡婦,禮抗萬乘,名顯天下”,是指清由於富而受到秦始皇的表彰。《史記·貨殖列傳》說:“無岩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在和平環境中,空談仁義,不會挣錢,長期貧賤,那是“足羞”的。後代人概括儒家的致富思想:“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個道就是正道,不是歪門邪道。正道就是通過誠實的勞動,包括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發財致富自然是正當的,合理合法的。

      如何發財致富,還是有高低之分的。在這個問題上,司馬遷有精彩的概括。他說:“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本,指生產,主要是農業生產和畜牧業生產。生產致富是最好的。末,指生產與消費之間的必要環節,包括小手工業、加工業、商業、運輸業、服務業。通過這些加工、轉運、倒賣的活動致富,是第二等的。最下等的是奸富,通過不正當的手段謀取暴利。在中國傳統觀念中,通過歪門邪道,損人利己,危害社會,從而達到發財致富,都屬於奸富,發的都是不義之財。司馬遷歷數當時各地賢人的致富,他們有的開礦冶鐵,有的做魚鹽生意,有的從事長途運輸、倒賣糧食,有的種果樹、養牲口,有的在亂世抛金玉、藏糧食,他們“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他們都有一些絕技招數。因此可見,“富者必用奇勝”。“富無經業”,發財致富沒有一定的行業,只要有奇術,哪一個行業都能够發財致富。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同樣也可以說:世上三千業,業業能致富。

      三、爲什麽要富而後教?

      《論語·子路篇》載:“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這段記載是非常重要的。大意是:孔子到衛國去,他的弟子冉有为他趕車。孔子說:“人口真多呀!”冉有問:“人口已經很多了,又該怎麽辦?”孔子說:“使他們富裕起來。”冉有又問:“已經富裕了又該怎麽辦呢?”孔子說:“對他們進行教化。”後人對這段話歸納为“富而後教”,是孔子儒學的重要思想。富以後,如果不進行教育,那就會墜落、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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