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文学源流与涵义之辨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剑桦,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张剑桦(1953-),男,河南许昌人,广州大学教授,从事文艺学、台港澳文学研究。

原文出处: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研究澳门文学的发展历程,其源流探讨与涵义界定是两个不能回避而且也回避不了的术语概念。包括澳门同胞在内的国人都认定,澳门文学的“根”在中国,澳门文学的“源流”在中国,澳门文学只是“流”,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学是它的“源”。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现阶段,澳门文学研究的资源还有待开发,对“澳门文学”的涵义界定不必操之过急。界定“澳门文学”涵义的原则是:宜笼统不宜苛细、宜宽泛不宜狭窄、宜开放不宜封闭。应该根据澳门文学与中国其他地域或区域文学的不同特质去探讨,通过澳门文学与中国其他地域或区域文学的不同发展历程去辨析这两个术语概念。


期刊代号:D424
分类名称:台、港、澳研究
复印期号:2010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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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597(2009)06-0046-08

      一、澳门文学源流的探讨

      澳门文学的源流问题,是研究澳门文学发生、发展历程中不可回避也回避不了的问题。作为一个最基本的理论命题,乍看去似乎已经解决,但由于澳门文学走过一条独特的道路,源流问题仍留下一些疑窦乃至错觉,需要进一步澄清。澳门古、近代文学是一种“植入”式文学,即从中国内地直接输出到澳门;而澳门本土缺乏“根生”式文学。明清、晚清和民国时代辉煌的澳门诗词作品,几乎全是中国内地诗人所创作。严格意义上的澳门本土发生、发展起来的文学,则是澳门早期的新文学。澳门学者李鹏翥说:“远在抗日战争时期,澳门的文艺活动蓬勃一时。活动的主题,都与抗战这个历史使命有关。”[1](p4)鉴于此,有人认为抗战中发生、发展起来的澳门本土文学,尽管还比较粗糙,政治功利性、宣传鼓动性的特点比较明显,但它毕竟是澳门文学的“正宗”。澳门新文学作品的出现,恐怕要推迟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如当时冯裕芳(化名丘老师)组织文艺小组,金应熙撰写借古讽今的历史小品,还有陈霞子主持报纸副刊时笔耕不辍。于是有人认为它是整个澳门文学的源流。如果说,它是澳门新文学的开端,是大致不差的;如果说,它是整个澳门文学的源流,那就是错觉了。事实上,澳门文学的发生是一种直接的“植入”现象,有学者称之为“中国文学在澳门”或“澳门之中国文学”。

      一些澳门本土诗人、作家和学者对于澳门文学的源流发表了不同的看法。陶里说:“澳门文学,至今有文献可查者,始自清初乃至民国,据韩国全北大学中国语文学系客座副教授李德超《中国文学在澳门之发展概况》一文所记,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著名人物屈大均、魏源、何绍基、丘逢甲等130多人都曾到过澳门,而且留下诗文四百多篇,所以他认为‘夫澳门之中国文学,实可视为岭南文学之支脉。”[2]显然,陶里是同意李德超的看法的。他在另一篇文章中又说:“有人津津乐道澳门的文学可以远溯明清,列举了作者和作品,但那些骚人墨客皆因逃避政治迫害,流寓濠镜海隅遗下的歌赋残章,虽然可以视为澳门的文学遗产,但却是移植过来的绿株,并非莲峰山下泥土里成长起来的奇葩。”[3]还有人把澳门文学的源流追溯得更久远,从南宋文天祥的“零丁洋里叹伶仃”诗句算起。黄晓峰认为这样太牵强附会,并揶揄说:“想拼凑一本《澳门文学稗史》不妨把开篇追溯到‘弹竹续竹’时代,因为澳门‘自古’就是中国的领土,以华夏统观考察澳门近四个世纪的汉字遗存,可以列入‘文学’类的多半出自于来澳门游历的大陆观光客手笔。因此,有人编《澳门四百年诗选》,把明朝汤显祖绝句和当代广州客小唱悉数入选了,令人目不暇接。”[4]这不妨看做是一家之言。

      所谓源流,即“原指水的本源和支流,引申之事物的本末”[5]。《荀子·富国》:“是无他故焉,知本末源流之谓也。”刘克庄《还黄镛诗卷》诗:“源流不乱知归趣,篇什无多见苦心。”这种释义似乎简略了一点,但关键词“本源”、“支流”却给人提供了一定的思维空间。在现代汉语的构词方法和语用实践中,“源流”一词属于合成词的联合型,这种联合型的合成词,两个词根组合成词后只有一个词根的意义在起作用,另一个词根的意义相对消失。如“忘记”只有“忘”的意思,“干净”只有“净”的意思。这种合成词又称“偏义词”。我们这里所说的“源流”一词就属于偏义词,人们往往只记取“源”的意思,而忽略了“流”的意思。这是人们在语用实践中约定俗成的现象。我们这里所说的澳门文学的“源流”,也是沿用了人们长期语用的惯性,只有“源”的意思,“流”的意思相对被弱化了。我们常说“江河源”,指的就是长江和黄河的发源地。我们又把中国文化之流比作发源于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脉而奔泻于千山万壑间的长江黄河,其九曲十弯可以比作文化发展的艰难曲折,但其奔泻而下直入大海的趋势,势不可挡。文学作为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如此。澳门文化和文学的底色是中华民族的底色。我们可以满有把握地认为:澳门文学的“源”在中国,也即它的滥觞在中国,澳门的一些文学现象,一般应该说是中国文学的“流”。

      无论澳门学者还是大陆学者,对澳门文学的发生、发展都作过不少有价值和有意义的探讨。他们的注意力,不一定是在严格学理意义上刻意追寻澳门文学的源流,但在客观上或隐或现、或多或少都涉及这个问题。学者们独辟蹊径,关注的焦点,在于追寻澳门文学发生、发展的源头,在于追寻澳门文学发生、发展历程中的作家“第一人”、作品“第一部”。换句话说,就是试图找到澳门文学的开山鼻祖与开山之作。于是,在他们那里,明代大戏剧家汤显祖被认为是澳门文学的第一位作家,其诗作也就成为澳门文学的开山之作。因此,汤显祖的文学活动和创作,尽管仍属于“植入”式的文学现象,一般仍被认为是澳门本土文学发生的肇始。

      《澳门百科全书》(修订版,澳门基金会2005年出版)“汤显祖”词条:

      万历十九年,上疏直请皇帝罢斥奸臣,提拔贤才,但万历皇帝有意袒护权臣,把他远谪到广东徐闻县,降职为典史。汤显祖翻越大庾岭,来到广东南雄县,后到达广州。直到十一月,汤显祖乘船从番禺南下,出虎门,来到珠江左侧的贸易港香山澳(即澳门)这期间,汤显祖写下了《听香山译者》(二首)、《香山验香所采香口号》、《香山逢贾胡》4首关于澳门的诗。在这些诗篇中,他描绘了葡萄牙商人:“不住田园不种桑,珴珂衣锦下云樯”。形容葡萄牙少女:“花面蛮姬十五强,蔷薇露水拂朝妆”。这些诗篇,成了传世最早以澳门为素材的中文古诗。汤显祖来到华洋杂处的澳门,香山澳通事向他介绍了海外贸易的盛况,他用诗的语言,描绘了一幅16世纪的澳门风情画,不仅在澳门文学史上有极高的价值,还成为直接反映明朝万历年间澳门历史及社会生活最生动、最珍贵的史料。他在澳门的短暂停留所获得的深刻印象,甚至影响其日后的文学创作……《牡丹亭》的第二十一出“谒遇”中提到“番鬼们建造”的香山澳多宝寺,从侧面反映了澳门圣保禄教堂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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