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编号:1006-2920(2010)05-0022-05 诺埃尔·卡罗尔(No
l Carroll,1947— )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哲学家和艺术理论家,研究涉及美学、艺术哲学、电影等多个领域。近年来卡罗尔在国内学界的影响逐渐升温,书籍与相关译介也开始增多(如《超越美学》,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但是其关于艺术恐怖的理论迟迟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致使国内学界在该领域出现长期的理论空白。我们身边存在着诸多的恐怖电影和小说,但是我们的美学和艺术理论研究却严重滞后。本文以卡罗尔的艺术恐怖理论为核心,介绍西方学者对此问题的最新研究成果,以引起国内学界的重视。 一、理论奠基 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西方学界出现的一个重要现象就是恐怖艺术研究热,恐怖在电影、小说等艺术中由一种文艺时尚上升到美学和艺术理论,在西方形成了三大理论流派:精神分析派、奇幻理论派、恐怖哲学派,并进一步进入美学的类型体系,形成恐怖的分类体系。诺埃尔·卡罗尔正是恐怖哲学派别的代表人物,其《恐怖哲学——心灵的悖论》(No
l Carroll:The Philosophy of Horror:or,Paradoxes of the Heart,1990)① 一书,不但针对80年代末以来西方恐怖艺术批评关注的核心问题——恐怖艺术的审美愉悦作出了解释,最重要的是他将艺术恐怖上升到哲学的角度进行研究,确定了恐怖这一审美类型存在的主要艺术门类,即叙事性恐怖艺术(尤指恐怖电影与恐怖小说),分析了恐怖的内在结构,解决了恐怖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类型之所以成立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影响了之后大批的研究者。直至今天,它仍然是西方恐怖艺术研究中影响巨大的一部著作,解决了恐怖走向独立的美学类型这一道路上最为关键的一些问题,提出了初步的理论架构,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辛西亚·福瑞兰德这样评价该书:“通过提供一种框架,即唤起亚历士多德在诗学中对悲剧的捍卫,将恐怖带进西方美学传统。”[1]284 在卡罗尔的理论形成之前,他已经接触到精神分析学派理论和奇幻理论,这种影响在他的书中有所反映,但他在总体上并不赞同上述两派的观点,也不满足于仅仅对恐怖艺术的愉悦进行解释,而是试图将恐怖艺术现象与文本统括到艺术哲学与美学的理论背景下,建立一种可以适用于一切恐怖艺术门类的哲学理论,来解说一切恐怖艺术现象。 恐怖作为一种情感与情绪体验,卡罗尔首先区别出两种恐怖:艺术恐怖与现实恐怖。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会遇到可怕的事情与东西,它能激起我们的厌恶与恐惧,这叫做现实恐怖,现实恐怖不是我们的研究对象,因为现实恐怖不可能给我们带来愉悦与满足,我们在受到惊吓之余不会有审美的体验。而我们在欣赏恐怖艺术作品的时候,虽然会遭遇怪物、畸形、肮脏的东西,从而使我们产生恐惧,但是这种恐惧与现实中的恐惧并不一样,因为艺术中的怪物虽然貌似具有威胁性,但实际上对我们并不具有实质的人身威胁,这种恐怖是一种特殊的恐怖情感体验,即艺术恐怖。卡罗尔将自己的理论建构严格限定在他所说的艺术恐怖中,恐怖之所以能够带来愉悦,前提是这种恐惧来自于虚拟的艺术表现,而非真实的现实生活。 艺术恐怖产生的惊吓、害怕等情绪,在卡罗尔看来是一种偶发的情绪状态,就像一闪而过的愤怒,而不是有某种性情(dispositioned)的情绪状态。比如内心的妒忌,并且这种偶发的情绪状态具有生理和认知两种纬度。在生理的纬度上,它是一种感觉与情绪,是某种生理上的运动,一种感官或者受到的刺激,卡罗尔认为正是它认知的特性,使恐怖艺术比其他仅仅依靠情感来产生吸引力的艺术类型更胜一筹。卡罗尔通过考察“horror”一词的拉丁语与法语来源,将“horror”与受到刺激的不正常的心理状态联系起来,为艺术恐怖规定了以下几个必需的前提:①艺术恐怖来源于不正常的生理刺激,比如发抖、尖叫;②这种刺激是由于某种不应该在世上存在的生物引起的;③这种生物在艺术描绘中被表现为具有威胁性(身体上、道德上或者社会等意义上);④这种怪物具有不洁净和肮脏的特征;⑤观众或读者通常伴随有避免被怪物接触到的欲望。 怪物等恐怖形象是通过什么方式来产生的呢?卡罗尔认为恐怖艺术往往通过分裂与融合两种方式来创造出可怕的畸形形象。恐怖艺术中的怪物必定具有两个主要特征,一是看上去对人具有威胁性,会使人产生害怕与恐惧;另一方面怪物又是肮脏的、不干净的、污秽的,会使人产生恶心感,害怕(fear)与恶心(disgust)组成了恐怖的两个核心元素。值得注意的是,卡罗尔将恐怖与污秽的东西联系到一起,首次将恶心作为恐怖审美体验中的重要情感元素。在他看来:不干净、恶心、令人厌恶的东西往往看上去令人恐惧,比如说水灾、大病、瘟疫,它们总伴随着毒虫害兽——老鼠、害虫之类。他参照了玛丽·道格拉斯在《洁净与危险》一书中将肮脏和违反文化分类图式联系起来的观点,指出:“道格拉斯关于肮脏的理论,也许还有助于解答一个关于恐怖的时常困惑我们的难题。关于恐怖怪物,有一点值得注意,它们往往看起来尚无足够力量唬住一个成年人,一具全身脓包的僵尸或一只斩下的手看起来力量还不足以胜过六岁孩童。然而,受众心理却能接受它们被描绘为势不可挡。这也许能通过道格拉斯的观点得到解释,她认为某种文化认定的肮脏之物通常被赋予了神奇力量,因此常常出现在宗教仪式上。同样,恐怖作品里的怪物也因其肮脏而拥有可怕的力量。”[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