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11X(2010)03-0081-06 宋代理学作为一种生成型文化,犹如先秦百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明代心学、清代实学,具有时代性特征和内涵,成为社会文化意识话语的基础和动源,影响着其他文化类别,包括美学,其中最重要的是影响了美学思维的方式、结构,从而形成新的思维模态、特征和话语。 一、宋代理学对审美本体性思维的影响 理、气论是宋代理学的重要范畴论。在宋代理学家看来,“理”是精神现象概念,“气”是物质现象概念。理学创始人之一的周敦颐在《通书》第三十八《礼乐》中说,“阴阳理而后和”,“万物各得其理”[1]7。二程认为,“万事皆出于理”,而所谓的“理”,明白而浅显,不必胶著。“天理云者,这一个道理,更有甚穷已?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得之者,故大行不加,穷居不损。这上头来,更生说得存亡加减?”[2]31可见,“理”是本原、本体。与此同时,又对理、气的关系,做了这样的表述:“有理则有气。”[3]97进一步强调了“理”的本原性质。朱熹对理、气关系的体认更为明确,他在《答黄道夫》中说:“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4]95理、气相联、相合,但是,二者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即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差异,从而确立了“以理为主”[5]37的本体地位。理学渗透进美学,则完全以此作为体认道与文、理与美关系的立足点和依据。或者说美学观正体现了理学观,因为理学家们对理学的表述,正是通过文学、艺术、美学等问题表述出来,又在文学、艺术、美学等领域中体现出来的。在文学、艺术、美学中,“道”是本原,居于首位,从而把传统的儒家美学观推到极致,这是理学本体观的体现和反映。理学家对此的表述可以说是众口一词。周敦颐在《通书》第二十八《文辞》中认为“文所以载道也”,他深恶于“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的审美观[6]283。二程则持“作文害道”论,“文”与“道”是根本对立的。“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云:‘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7]239朱熹认为:“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8]3319“道”、“文”关系乃本末关系,不可倒置,是前引他的关于理、气是形而上与形而下区别论在美学上的逻辑延伸。上述的这些宋代美学思想便成为以理为本原和本体的理学思想的具体体现。 “理”既然作为本原存在,成为认识本体论,就改变并形成了相应的思维和观照立足点,即总是以“理”去审视对象,进而归结为一个特定的理思。明确了这一基本认识论,就能够对宋代的一些审美现象作出解释。例如唐诗之所以以情胜,宋诗之所以以理胜;宋代之所以产生出大量理趣诗、哲理诗,特别是理学家们所写的诗。问题还在于那些非专业性理学家的艺术实践家,也往往不是以直接体认、描述对象为满足,而是借此兴端,去表述对于社会、宇宙、人生的认知和体悟,如苏轼在《净因院画记》中认为,绘画审美应“得其理”。正因为所穷究、追寻、表达的是“道”、“理”,所以,其审美过程中就不会滞留在对象的表象上,而是去引伸或发掘某种思理。这就不是感性洋溢,而是理趣盎然。钱钟书《谈艺录》认为,“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9]2。苏轼的《题西林壁》、《琴诗》等已使人耳熟能详。其审美的目光不是瞩目专注于外在的形体、状态,而是留心着意于内在的神理、涵质。审美主体的视域、思维的调整并加以新建构,就使得审美的走向发生了新变:重意略象、重神轻形。六朝到唐的审美理想基本是追求形似。刘宋时宗炳《画山水序》说:“以形写形,以色貌色。”[10]159唐代白居易《画记》说:“画无常工,以似为工;学无常师,以真为师。”[11]160但是,到了宋代,却遭到批评。董逌《广川画跋》就说:“乐天(白居易)言画无常工,以似为工,画之贵似,岂其形似之贵邪?”[12]48宋代美学受理学影响,摒弃了形似之论。欧阳修《盘车图》说:“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似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13]9苏轼《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其二):“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14]226视之为幼稚的儿童浅识。晁说之《和苏翰林题李甲画雁》(其一):“画写物外形。”[15]164南宋葛立方《韵语阳秋》在引录上引欧阳修和苏试的两首诗后说:“或谓二公所论不以形似,当画何物……但以气韵为主尔。”[16]8298气韵即神,内在的丰神,乃本体之所在。它是宋代出现频率极高的美学范畴,成为时代性话语,正是追尚神似,悬置形似;重视内理,弱化外观的思想体现。也正因为理学—美学所追寻的是神理,便实现了对传统形似美学论的超越。董逌的《御府吴淮龙秘阁评定因书》说:“观物者莫先穷理,理有在者,可以尽察,不必求于形似之间也。”[17]148唯在穷理,而不求形似,正体现了理学本体认识论的根本要求和基本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