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555(2010)03-0003-06 DOI:10.3875/j.issn.1674-3555.2010.03.002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在现代社会中,由于自然环境的破坏和精神焦虑的加剧,人们普遍产生了一种失去家园的茫然之感。当代生态审美观中作为生态美学重要内涵的“家园意识”,即是在这种危机下提出的。“家园意识”不仅包含着人与自然生态的关系,而且涵蕴着更为深刻的、本真的人之诗意地栖居的存在真意。“家园意识”集中体现了当代生态美学作为生态存在论美学的理论特点,反映了生态美学不同于传统美学的根本之点,成为当代生态美学的核心范畴。它已经基本舍弃了传统美学之中外在的形式之美的内涵,而将人的生存状况放到最重要位置;它不同于传统美学的立意于人与自然的对立的认识论关系,而是建立在人与自然协调统一的生存论关系,人不是在自然之外,而是在自然之内,自然是人类之家,而人则是自然的一员。正是以“家园意识”为出发点才构建了生态美学的“失意的栖居”、“场所意识”、“四方游戏”、“参与美学”、“生态审美形态”与“生态美育”等等有关范畴。“家园意识”植根于中外美学的深处,从古今中外优秀美学资源中广泛吸取营养。 一、海德格尔存在论哲学—美学中的“家园意识” 首先我们要谈的就是海德格尔存在论哲学—美学中的“家园意识”。因为,海德格尔是最早明确地提出哲学与美学中的“家园意识”的,在一定意义上,这种“家园意识”就是其存在论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1927年,海氏在《存在与时间》一书中围绕存在论哲学有关人之“此在与世界”的在世模式这一问题论述了“此在在世界之中”的内涵,认为其中包含着“居住”、“逗留”、“依寓”即“家园”之意。他说:“‘在之中’不意味着现成的东西在空间上‘一个在一个之中’:就源始的意义而论,‘之中’也根本不意味着上述方式的空间关系。‘之中’[in]源自innan-,居住,habitare,逗留。‘an[于]’意味着:我已住下,我熟悉、我习惯、我照料;……我们把这种含义上的‘在之中’所属的存在者标识为我自己向来所是的那个存在者。而‘bin’[我是]这个词又同‘bei’[缘乎]联在一起,于是‘我是’或‘我在’复又等于说:我居住于世界,我把世界作为如此这般熟悉之所而依寓之、逗留之。”[1]63-64由此可见,在海氏的存在论哲学中“此在与世界”的在世关系,就包含着“人在家中”这一浓郁的“家园意识”。人与包括自然生存在内的世界万物是密不可分的和交融为一体的。 但在工具理性主导的现代社会中,人与包括自然万物的世界——本真的“在家”关系被扭曲,人处于一种“畏”的茫然失其所在的“非在家”状态。他说:“在畏中人觉得‘茫然失其所在’。此在所缘而现身于畏的东西所特有的不确定性在这话里当下表达出来了:无与无何有之乡。但茫然骇异失其所在在这里同时是指不在家。”[1]218又说:“此在在无家可归状态中源始地与它自己本身相并。无家可归状态把这一存在者带到它未经伪装的不之状态面前;而这种‘不性’属于此在最本己能在的可能性。”[1]328这就说明,“无家可归”不仅是现代社会人们的特有感受,而且作为“此在”的基本展开状态的“畏”还具有一种“本源”的性质,而作为“畏”必有内容的“无家可归”与“茫然是其所在”也就同样具有了本源的性质,可以说是人之为人而与生俱来的。当然,在现代社会各种因素的统治与冲击之下,这种“无家可归”之感就会显得愈加强烈。由此,“家园意识”就必然成为当代生态存在论哲学—美学的重要内涵。 1943年6月6日,海德格尔为纪念诗人荷尔德林逝世100周年所作的题为《返乡——致亲人》的演讲中明确提出了美学中的“家园意识”。本文是对荷尔德林《返乡》一诗的阐释,是一种思与诗的对话。他试图通过这种运思的对话进入“诗的历史唯一性”,从而探解诗的美学内涵。《返乡》一诗,突出表现了“家园意识”的美学内涵。他说:“在这里,‘家园’意指这样一个空间,它赋予人一个处所,人唯在其中才能有‘在家’之感,因而才能在其命运的本己要素中存在。这一空间乃由完好无损的大地所赠予。大地为民众设置了他们的历史空间。大地朗照着‘家园’。如此这般朗照着的大地,乃是第一个家园‘天使’。”[2]15海氏认为,这里的“家园意识”其实就是存在论的具有本源性的哲学与美学关系,是此在与世界、人与天的因缘性的呈现,在此“家园”中,真理得以显现,存在得以绽出。为此,他讲了两段非常有意思的话。一段说:“大地与光明,也即‘家园天使’与‘年岁天使’,这两者都被称为‘守护神’,因为它们作为问候者使明朗者闪耀,而万物和人类的‘本性’就完好地保存在明朗者之明澈中了。”[2]15这里的“大地”、“家园天使”即为“世界”与“天”之家,而“光明”与“年岁天使”则为“人”与“此在”之意,共在这“此在与世界”、“天与人”的因缘与守护之中,作为“存在的明朗者”得以闪耀和明澈。这即是“家园意识”的内涵。又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唯通过返乡,故乡才作为达乎本源的切近国度而得到准备。守护那达乎极乐的有所隐匿的切近之神秘,并且在守护之际把这个神秘展开出来,这乃是返乡的忧心。”[2]31认为诗人审美追求的目标就是“返乡”,即“家园意识”。这种切近本源的“返乡”之路就是做为“存在”的“神秘”的展开之路,通过守护与展开的历程实现由神秘到绽出、由遮蔽到澄明。这同时也是审美的“家园意识”得以呈现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