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栀子审美文化探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俞香顺,周茜,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俞香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210097

原文出处:
北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栀子是中国传统名花,经历了从实用功能到审美价值,再到象征意义的演进。这种演进是“层累”式的,而并非是“替换”式的。经过不断抉发、丰富,栀子最终完成了实用、审美、象征的功能整合。栀子从实用到象征、从民间到文人,从而成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这也是中国文化中很多花卉的共同走向。揭明通过栀子的文化内涵可以从文化的角度认识民族文化心理。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0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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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S682.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1-6116(2010)01-0006-07

      栀子为茜草科栀子属常绿灌木或小乔木,初夏开花,花色素白,花气清芬。栀子有诸多的别称,如木丹、卮子、越桃、鲜支、林兰等,后又被讹为西域薝卜花。李时珍《本草纲目》说:“卮,酒器也,卮子象之,故名,今俗加木作栀。”至迟到汉代,栀子的药用、染色价值已被发现和应用;南朝时期,栀子进入审美视野,也成为男女之间的传情之具;唐朝时期,栀子的花色、花香开始成为重要的审美对象;宋朝时期,栀子又成为文人的参禅之友,也具备了“比德”意蕴。栀子经历了从实用功能到审美价值,再到象征意义的演进。当然,这种演进是“层累”式的,而不是“替换”式的,经过不断抉发、丰富,栀子最终完成了实用、审美、象征的功能整合。本文以下将从逻辑层面展开对栀子文化内涵的探讨。

      一、实用功能:药用·染色·饰物·清玩·栀子灯

      栀子的种植在两汉魏晋时期就颇为盛行,《史记·货殖列传》载:“千亩卮茜,其人与千户侯等”;《晋令》载:“诸宫有秩,栀子守护者置吏一人”;《晋宫阁名》亦载“华林园栀子五株。”可见,在汉、晋之间已经有栀子专类园出现,“华林”也成为后代吟咏栀子作品的常典。栀子园在后世也代不乏见,如花蕊夫人《宫词》:“大臣承宠赐新庄,栀子园东柳岸傍”;《宋史》卷479:“尝侍昶射于栀子园。”

      朱光潜在《我们对于一棵古松的三种态度》[1]一文中认为,我们对古松有“实用的、科学的、审美的”三种态度;从人类认识史的一般规律看,生物学的、经济学的价值总是先为其他种类的价值提供最为便当的隐喻。栀子具有药用、染色、饰物、清玩等实用功能;栀子还被取样制灯,流行于两宋,这是栀子实用功能的延伸。此外,栀子还可以食用、制茶,囿于篇幅,这两点阙而不论。

      (一)药用

      栀子的药用价值主要是其果实,有效成分是栀子苷、去羟栀子苷、藏红花素、藏红花酸等。汉代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应用栀子有12次之多[2]。《圣济总录》、《普济方》、《本草纲目》等,均有栀子治病的组方。栀子至今仍然是应用广泛的药材,河南南阳唐河栀子种植面积达6667hm[2],占全国种植面积的40%,年产优质栀子药材90000吨左右,形成了栀子经济[2]。针对栀子的药理研究也日趋深入,如《山栀子和水栀子中栀子甙的含量分析》[3]、《山栀子与水栀子的形态组织学研究》[4]等。栀子的药用不仅有丰厚的历史背景,而且方兴未艾、前景广阔。

      (二)染色

      栀子和茜草在古代都是重要的染料。栀子的果实经压榨可以获取黄色的汁液,在古时是一种很好的染色剂,不仅可以浸染织物,还可以用于浸染各种生活器物。宋朝罗愿从字源推断“染”与栀子有关,《尔雅翼》卷4:“卮,可染黄。……经霜取之以染,故染字从‘木’。”罗愿之解“染”容可商榷,但“栀黄”却成为一个固定搭配,尤其用来形容病态面容。如许棐《挽郭子度》:“连年染患貌栀黄。”陆游的《病中戏咏》:“雪白纷残鬓,栀黄染病颜。”及其《晨镜》:“馘黄色类栀,面皱纹如靴。”

      栀黄与蜡黄颜色相近,所以在吟咏蜡梅的作品中,也往往以“栀”为喻,这类同于传统“六书”理论中的“转注”。如尤袤《次韵渭叟蜡梅》:“蜡丸暗拆东君信,栀貌宁欺我辈人。”虞俦《和万舍人折赠蜡梅韵》:“竦影暗香宁是伴,蜡言栀貌未须媒。”虞俦《蜡梅》其一:“玉蕊檀心还得似,蜡言栀貌有谁欺。”

      唐柳宗元《鞭贾》载:“市之鬻鞭者,人问之,其贾宜五千,必曰五万。……有富者子,适市买鞭,出五万,持以夸余。……余曰:‘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曰:‘吾爱其黄而泽……’余乃召僮爚汤以濯之,则邀然枯,苍然白。向之黄者栀也,泽者蜡也。”这其实就是唐代版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鞭贾》一文衍生出的栀貌、栀蜡、栀鞭等,均指伪饰欺世,而这些比喻意义的生成都是基于栀子的染色功能。如李正民《寄和叔》:“婢膝奴颜焉敢比,蜡言栀貌亦羞予。”刘克庄《居厚弟示和诗复课十首》:“迂疏素不工栀貌,老丑安能竞蕣颜。”刘克庄《送林推官》:“非有珠犀堪自献,若无栀蜡可为研。”方回《读孟君复赠岳仲远诗勉赋呈二公子》:“同道脗漆胶,开诚去栀蜡。”葛立方《张千里以诗送邰侄铨试用其韵》:“勉矣一鸣惊众彦,莫将栀蜡误长鞭。”周必大《鹿鸣宴坐上次钱守韵》:“有弟已容诗布鼓,无能仍许鬻栀鞭。”方回《次韵酬郝润甫二首》:“俯仰此心了无愧,冷看举世售栀鞭。”

      (三)饰物

      妇女以簪花、戴花为妆饰,古已有之,而栀子花则是常见的饰品。栀子花作为女子饰品有取于栀子的“物美”,关于栀子的色、香,后文还会详述。此外,我们还可作一些探究。

      栀子花常生于山野之间,具有“平民”色彩,王建《雨过山村》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若和牡丹相比,这种“社会属性”的差异昭然可见。牡丹更多的具有“贵族”气息。中唐时期,整个的社会有一个“世俗化”的走向,事实上,栀子花大量见诸吟咏、作为饰品也是中唐以后。牡丹的秾丽与栀子的素雅判然有别,这也体现了盛唐与中唐审美旨趣之不同。我们如果进行推广类比的话,也会发现“白花”群体是在中唐时期才规模亮相的,如白牡丹、白莲、白菊等。如果说牡丹适用于“仕女”、中年女子,那么栀子花则适用于“民女”、青春女子。如李石《捣练子》:“腰束素,鬓垂鸦。无情笑面醉犹遮。扇儿斜,瞥见些。双凤小,玉钗斜。芙蓉衫子藕花纱。戴一枝,薝卜花。”李商隐《效徐庾体赠更衣》:“结带悬栀子,绣领刺鸳鸯。”韩偓《信笔》:“整钗栀子重,泛酒菊花香。”龚自珍《已亥杂诗》第250:“去时栀子压犀簪,次第寒花掐到今。谁分江湖摇落后,小屏红烛话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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