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5;B8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841(2010)02-0159-05 面孔是影响人类个体外表吸引力的中心身体部位,并在人类的社会认知行为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长久以来,面孔审美标准被坚定地认为是依照个别观看者的审美品位存在的,从而是绝对多样化的。但近年的诸多实证研究显示,人们对面孔审美具有较高程度的一致性,甚至能够超越种族、国家和年龄[1]。审美活动是一种意识活动的高级形式,涉及情感、想象、记忆和价值评判等多重内容,为何人类对面孔的审美具有跨越种族和文化的普遍共识呢? 时代文化对面孔审美具有不可忽视的导向作用,但多属于社会风尚、艺术品位或生活方式的外在性要求,是对面孔审美外在的、偶然的影响。心理实验证明,尽管面孔审美的一些特征反映了文化习俗,但面孔上引发美感的“几何形态特征”却反映出普遍的共性,人类的面孔审美是一种先天机制。由于先天本能往往来自于生存的需要,面孔的形式逻辑便与生物的功能逻辑联系起来,同外部环境的任何联系以及任何生物性接受都是在获得信息。那么,本能的面孔审美是否可能基于客体生物信息的评价机制呢?本文认为,人类面孔审美活动包含三种生物信息评价内容,即对“人性”度的衡量、对人类繁殖潜能的评价以及对个体内在性格特质的考察,它们揭示了面孔审美的生物共性,构成了面孔审美的内在基础。 一、面孔审美包含对“人性”度的衡量 种群识别是动物用来确认和识别其他同种个体的行为,是一系列社会行为的重要前提。在自然界中,动物以其特有的一种或多种感觉机制实现对本种族成员的识别。如通过嗅觉感知同类释放的外激素,鳞翅目昆虫(如蛾类)能够完成3千米之内的种群识别;海豚以特有的声音判别本种族的成员;包括人类在内的灵长类动物的种群识别主要是依靠视觉和听觉,其中视觉识别是尤其重要的方式,面孔则位于视觉识别的中心位置。种群识别方式所依据的化学、声音和视觉信息等都具有某种限定模式,也就是说具有某种规定的“理想形式”。成员越是接近这一理想形式,就越能显示其种族身份,也越容易得到同类认可。如某只海豚的声音越能体现海豚的声音特征,它就越具有“海豚性”,同时也意味着它越容易得到其他海豚的认同。同样,人的面孔越是接近标示出“人性”程度的“理想形式”,主体就越容易受到同类的认可,亦即被感受为“美”,反之则为“丑”。 人类能够依靠面孔确认同类,这种对面孔“人性”度的判断是一种本能行为。面孔审美是以极其自然的直觉方式进行的,并不需要什么后天的知识。1980年代心理学家便通过对婴儿的观测验证了此点,研究者在2-3岁和6-8个月大的孩童眼前展示面部照片,每一次都并列地摆放分别由成年人评判为美和丑的两张照片,经过数次实验观测发现,孩童明显地对被成年人评判为美的面孔照片注视更久[2]。这连同后续展开的相似实验都通过尚未习得后天知识的儿童证明,人类对面孔美丑的判别是一种先天机制。这说明标明人性的面孔理想形式深植于审美主体的内心,它可以归结为许多哲学术语,最为贴切的是荣格的“原型”。荣格认为,进化和遗传为人类的心理结构提供了一个蓝图——“集体无意识”,从个体出生的那一天起,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就为个人的行为提供了一套预先形成的模式,它决定了个人将以什么方式对生活经验做出反应:“个人因而同往昔联结在一起,不仅与自己的童年的往昔,更重要的是与种族的往昔相联结,甚至在那以前,还与有机界进化的漫长过程联结在一起。”[3]40构成集体无意识的是诸多“原型”意象,其含义是“最初的模式”,通过它,人可以拥有一些先天倾向或潜在可能性,因而能够采取与自己祖先同样的方式来把握世界并做出反应,当对象能够唤醒、触发或符合审美主体所深藏的原型意象时,主体即会做出反应。但原型并非心中充分形成的明晰画面,它意味着“某种类型的知觉和行为的可能性”,是“一张必须通过后天经验来显影的照相底片”[3]45。面孔的理想形式可被看作是普遍存在于个体心灵的各种原型的一例。就此而言,面孔的美是审美主体所直觉到的原型意象与审美客体的外在模式相契合的产物,当人通过本能对一张面孔的外在形式做出判断,识别出一张具有“人性”特征的面孔时,便会在意识中受到吸引并做出积极的情感回应,达到“审美”的快感,它尤其恰切地体现出“人在对象世界中直观自身(指欣赏者和人类)所获得的精神愉悦”[4]这一美感的本质特征。 标示“人性”的面孔理想形式虽然不是后天习得的知识,但却在人们孜孜不倦的探求中渐渐显影。经由观察和实验总结出的面孔理想形式包含着许多规整精细的数的规律,古希腊罗马理论和中国画论都曾指出理想面孔由发际线、眉毛、鼻尖所在水平线所分割的三等分关系。达·芬奇曾指出理想面部器官之间精准的比例关系:眼睛位于头顶和下颌的中间水平线;鼻子中点位于眼睛和下颌的中间水平线;嘴位于鼻子中点和下颌的中间水平线;嘴角与眼睛中点成垂直线;耳朵上方与眉毛平齐,耳朵下方与鼻子下方成水平线。这张面孔被后人誉为“新古典规范”。美的面孔亦能全面展示出创造视觉愉悦感的黄金分割比,美国整形医师史蒂芬·马夸特发现,以黄金分割比几何构成的十边形矩阵为基础而成的一张“黄金面具”可以界定人类的理想面孔,而且,这张将黄金分割比全面纳入面部系统的面具显示出跨越种族的高度有效性[5]。此外,面孔上还存在着一个以“人的内在尺度”所规定的数,这是一些从事面孔审美研究的神经心理学家近年来的发现[6]。研究者由人在观看面孔时的眼球运动方式,联想到眼睛虹膜尺度与面孔可能存在的关联。他们随后的实验显示,在理想的面孔上,虹膜的尺度几乎决定了面孔的每一维度:鼻梁宽度、鼻头尺寸、鼻翼尺寸、鼻子下部到上嘴唇的距离以及下嘴唇厚度都恰恰是一个虹膜宽度;同时,面部各部位器官之间的距离亦均能由虹膜尺度及其整数倍所构建。由此,研究者认为虹膜尺度是面孔上统摄全局的数。类似的研究还有不少,包括对理想面孔局部特征、对称性、平均化等的发现,但是数的规律尤其能够界定“人”的特性,说明面孔所具有的复杂而精确的规定形式。这些研究的意义在于,它能够从反向验证人类面孔理想形式的存在,即关于“人性”的期望模式的存在,从而说明面孔审美的“人性”度衡量功能。就此而言,“以貌取人”的说法是一种人性的真理。 二、面孔审美包含对人类繁殖潜能的评价 进化心理学界广泛认为,异性面部偏好深深植根于配偶选择的生物性评价中。人类面孔能够显示出个体的性别特征信息,它们包括在睾丸激素影响下形成的男性特征以及在雌激素影响下形成的女性特征。男性面部性别特征主要包括:小眼睛、大鼻子,较长、较宽的下巴,位于面部较低位置的下颌骨以及更显著的眉骨和颧骨[7]。女性面部性征主要有:短小、尖细的下巴、饱满的嘴唇、大眼睛以及细而弯曲的眉毛[8]。总体看来,男女面部性别特征呈现出大致相反的形态。 面部性别特征量值由性激素水平决定,两者的关联已得到生物医学证实。一张充满女性特征的面容可以显示主体的高雌激素水平,如嘴唇的厚度与依赖于雌激素的女性脂肪积累有关,饱满、轮廓鲜明的嘴唇所显示的隐性生物信息就是主体的高雌激素水平。而雌激素水平正是丰腴多产的基础和标志。在众多审美评测实验中,异性眼中女性的面部美多与鲜明的女性特征成正比,这说明,在对女性面孔的审美中包含着对其繁殖潜能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