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H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478(2009)06-0147-05 将甲骨卜辞与周初文诰略作对比,会发现含有“明”义的语辞在周初文献中有陡然激增之势。不仅数量和使用频度远较殷商卜辞为多、为高,而且它们也由自然神学性一变为价值理性。不妨把这种文献上的差异理解和解释成思想史观念的某种萌动,称之为“早周崇明观念的兴起”,并试图以此为商周之际的思想史追寻,提供一个具体而微的个案研究。 一、商周文献中“明”字用例之异趣 “明”在西周铜器铭文中写作
,隶定为“朙”。《说文》:“朙,照也。从月,从囧。明,古文朙,从日。”段注:“古文作明,盖籀文作朙。”即汉人所见古籀文中,“明”有从日与从囧之两写。殷虚文字出土,知“明”之字形在商代有从囧月、从日月、从
月三种,三种写法的来由,论者多以
为日或囧之讹写,董作宾更以日为囧之伪,正字均当作从囧之朙,理由是“右为囧,即窗之象形字,左为月,取义于夜间室内黑暗,惟有窗前月光射入,以会明意。”但郭沫若《卜辞通纂》却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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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窗形,一为方窗,一为圆窗而已;从
月者亦为明字,并无讹伪。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也对此说持有异议:“契文作朙明
三形,诸家之说并是。惟董先生谓朙从囧伪而为日似有可商。其从日,亦为会意。日月丽天,明之至也。非囧伪为日,取象有别耳。” 显然,文字形义的考释,既有其严格审慎的方法和原则,又很难摆脱见仁见智、各自为说的僵局。关于朙、明两形,从《说文》开始,学者便多以为明在先而朙后出。《荀子·天论》:“在天者莫明于日月”,无形中强化了这一认识。所以徐锴《说文解字系传》谓:“在天者莫明于日月,故于文日月为明。”近人王襄《古文流变臆说》更以确然的口吻说:“盖天象最明者在日与月,故明之初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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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从月,取最明之谊,后见窗牖之丽廔闿明,孳乳制从囧之明。”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明”之字形在卜辞和西周金文中以从囧从月之“朙”为多,从日月者较少,从
月者希见。因此,并不排除明之初文为朙,而明后出的可能。 与字形相关的是“明”在甲骨文例中的用法。董作宾指出:“卜辞……所谓‘明’者,皆指天明之时也。”张秉权《殷虚文字丙编考释》力推董说之确:“明,是殷人纪时的一个常用术语,是指一日开始的时候,董彦堂师认为约当于卯时(即早晨六时),那是有卜辞本身的根据的,是可信的。”[1](P1120-1121)既然明用以表天明之时,其形自然以从囧月者为长,因人夜宿室内,对天明的直观感知就是窗牖的见亮。至于从日月之明,李孝定“取象有别”之说当然也讲得通,但何以要取象日月,却不必如徐锴、王襄所说,为日月相合会最明之意。《周易·系辞》“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提供了新的理解的可能,即从日月之“明”不见得即为日月相合,而很可能是会“日月相推”之意。日月相推,可以说为“从月未落而日已出会意”,[2](P747)或日月交替之时。这样,“明”与“朙”会意同,皆用指天明的时刻。 与在殷商卜辞中无一例外的用表时刻相比,“明”在周初文献中的用法,则几乎全盘改观,与前者大异其趣。以《尚书》“周初八诰”为考察范围,“明”字凡25见,频率不能算低。此外,在被多数学者认为作于周初的《君奭》和《康王之诰》中,明字亦6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