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问题与主义”讨论的再讨论

——纪念“五四”运动九十周年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劲(1959-),男,浙江东阳人,同济大学法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 200092;吴思思,同济大学法政学院,上海 200092

原文出处: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五四”时期的许多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探讨。本文从“问题”与“主义”关系的讨论入手,考察胡适当时的思想和矛头所指、李大钊的认识和表态、毛泽东的思想变化和提倡“问题研究”、及邓中夏的活动等,认为胡适的实验主义方法论在反对传统思想迷信方面以及主要针对无政府主义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初期和第一代共产主义知识分子的思想成长,客观上产生了主要是积极的影响。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9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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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6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09)03-0075-10

      “五四”运动迄今已有90年的历史。对“五四”时期各方面的研究,取得了许多成果。当然也有一些问题,存在继续探讨的必要。比如,在2006年4月6日的上海《社会科学报》“理论创新”版,侯且岸发表了《“问题与主义”:事实上共识大于分歧》的文章,应该说是客观地评价了“五四”时期关于“问题与主义”这场讨论。虽然文章结论比较实事求是地指出:“问题与主义”的讨论“仍未得到公正的对待,人们对它的认识亦在云雾之中。”但是,这个结论过于简单,而且对这次讨论的积极影响则几乎没有涉及。

      其实,早在20多年前,就已经有长篇文章对“问题与主义”的讨论,进行过比较深入的研究和实事求是的评价。①之后,南京大学李良玉也有过内容相关的文字,此其一。其二,侯文没有揭示“问题与主义”这场讨论,对于第一代中国共产党人思想成长的积极影响和深远意义。其三,目前的许多宣传和研究,确实仍然未能清楚、公正对待胡适为主角的这场讨论。就在侯文发表不久,权威报刊上仍然在说:“1919年7月,胡适在《每周评论》上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宣扬实用主义,反对马克思主义,挑起了问题与主义之争。8月,李大钊发表《再论问题与主义》,系统地批驳了胡适的观点。”②这代表了目前国内绝大多数相关文章和著作,对“问题与主义”这场讨论的基本认识和评价。

      胡适提出“多研究些问题”和李大钊的来信

      众所周知,90年前陈独秀高举“民主”与“科学”的大旗,成为新文化运动和思想界的明星,由他主持的《新青年》及《每周评论》,也就成为新文化的主要阵地。“五四”爱国学生运动,更是直接动摇了封建统治,陈独秀因此于1919年6月11日被捕入狱。而《每周评论》的主编由胡适继任,6月15日出版的《每周评论》第26号,刚好胡适在美国的老师杜威来华讲学,所以连续两期全部登载都是《杜威讲演录》。6月29日出版的第28号上,胡适为刚在上海创刊的《星期评论》写了《欢迎我们的兄弟——“星期评论”》,其中谈到:“现在舆论界大危险,就是偏向报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并赞扬《星期评论》注意对各种具体问题的研究,而“很少迷人的‘乌托邦’的理论。”实际上,胡适已经开始准备针对“问题”与“主义”的关系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在7月20日第31号《每周评论》上,胡适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当时,李大钊(守常)因统治当局的迫害,正避居于昌黎五峰山。但他仍然关注时局及同仁报纸《每周评论》,看到胡适的文章,针对“问题”与“主义”的关系,写了一封给胡适的长信,谈了自己的看法。胡适把李大钊的这封来信,加上标题《再论问题与主义》,发表在8月17日出版的第35号《每周评论》,并附文说明:“我要做的‘再论问题与主义’,现在有守常先生抢去做了,我只好等着将来做‘三论问题与主义’罢。”第36号《每周评论》8月24日出版,刊登了胡适的《三论问题与主义》。由于《每周评论》在8月30日被当局查封,原定于第二天出的第37号未能发行,所以,胡适已经写成的并且准备刊登在这期上的《四论问题与主义》,当时也就未与读者见面。

      以上就是李大钊与胡适之间,直接讨论“问题”与“主义”关系的简单情况。也就是现在国内大多数论著所说的,由于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挑起了反马克思主义的“论战”,李大钊则进行“批驳”或“反击”的具体过程。

      “五四”之前中国思想界的概况

      为了更加清楚地评判这次讨论或者所谓的“论争”甚至“论战”,有必要大致了解民国建立以后的中国思想界概况。辛亥革命后,尤其是帝制的两次复辟,思想界出现极大的混乱和倒退,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方案在中国行不通,这就迫使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去寻求新的思想武器,因此就有了新文化运动的兴起。

      新文化以启传统封建思想之蒙为己任,因此,大量的介绍和宣传国外的理论、学说就成为必然甚至是当务之急。新的思潮犹如决堤之洪水,涌漫到中国思想界的旷野上来。对此,蔡元培1920年初在《新青年》上发表当时震动极大的《洪水与猛兽》一文,明确把新思潮比作“洪水”,号召大家支持新思潮、反对军阀(猛兽),但他也看到了新思潮作为“洪水”的弊病,希望不应任其泛滥。然而,在浪涛汹涌之时,总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时而还有沉渣泛起。许许多多新的理论和学说从国外传入中国,尤其各种各样的“社会主义”思潮在知识界时髦得很,如安那其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乌托邦社会主义、托尔斯泰的泛劳动主义、新村主义、工读主义、合作主义等等。许多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正如列宁所说的那样,先进的中国人“从欧美吸收思想解放,但是在欧美,摆在日程上的问题已是从资产阶级下面解放出来,即实行社会主义的问题。因此,必然产生中国民主派对社会主义的同情,产生他们的主观社会主义”。③孙中山就是典型,说他自己提出的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④后来甚至说是依据“马克思底学说”。“五四”时期的胡适,也表现出对“社会主义”的同情,在他《新俄万岁》的小诗中,盛赞俄国劳动阶级取得的胜利。所以瞿秋白就说:“社会主义的讨论,常常引起我们无限的兴味。然而究竟如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青年思想似的,模糊影响,隔着纱窗看晓雾,社会主义流派,社会主义意义都是纷乱,不十分清晰的。”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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