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性理论的形成与变异

——从巴赫金到布鲁姆

作 者:

作者简介:
梁晓萍(1972-),女,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山西师范大学在读博士生,山西 临汾 041004

原文出处:
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互文性,亦称“文本间性”,是目前文化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概念,其主旨精神在于消解权威,解放文本,释放文本的意义。然而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互文性”形成了更为丰富多彩的内涵,一方面显示了这一关键词对后人启发的丰富性,同时也形成了诸多不便。本文试图追根溯源,指出互文理论的贡献者及其理论观点,分析其形成和早期发展的过程,以期理清视域,方便研究。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9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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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1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57(2009)04-0037-04

      在西方已历经四十多年发展历程的文化研究,已经成为目前中国学术界最具活力和创造性的学术思潮之一,它激发了当代学者的敏感点和兴奋点,在多本著作多篇论文中不断出现,而“互文性”(intertextuality)作为文化研究中的一个关键词,正以其极大的魅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学人。但仔细阅读一些论文,发现许多人对“互文性”深有爱意,却并不明白其出身与来历,更不了解其发展与变化,本文即欲做一点基础工作,以备同行实用。互文性这一术语看似简单,实则极为繁杂。恰如蒂费纳·萨莫瓦约所言:“人们之所以常常不太喜欢互文性,那是因为透过互文性人们看到了一个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1](P134)但无论人们喜欢与否,互文性在西方文论历史上确实占据着不容忽视的地位,且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它在肯定和印证着传统的“引用”“模仿”等文本间关系的理论的同时,更以一种独特的视角审视着文学艺术中一系列重大的问题,如文学的意义生成问题,文本的阅读与阐释问题,文本的边界问题,传统与创新的问题,文艺生产流程中的重心问题。可以说,它涉及当代西方几乎所有的文化理论和文艺批评实践。

      互文性这一理论同其他所有的理论一样并非一蹴而就,在其形成的来路上有许多先行者,如英国作家亚历山大·蒲柏、T.S.艾略特等,其中产生了直接影响的是巴赫金。艾伦甚至这样评价:“在我看来,与其说互文性概念源自巴赫金的作品,毋宁说巴赫金本人即是一位重要的互文性理论家。”[2](P6)巴赫金认为,索绪尔关于语言/言语的分析显然忽略了语言的社会性,他对于“表述”有独到的理解:“表述已不是自然体和自然过程,而是历史事件,尽管是无限小的。”[3](P271)即“表述”总是包含人的具体“社会评价”,它具有两种属性:对话性和针对性。他认为任何一个“表述”都是对以往“表述”的应答——或反驳,或肯定,或补充,或依靠,即任何一个“表述”都具有对话性。可见,表述的开始,是对他人表述的应答;表述的结束,是对他人应答的期望,对话的张力就存在于整个表述之中,支配着整个对话,即使是独白语,甚至如科学著作,只要它期待被理解,它就是期望着应答,因而就具有对话性。既然表述总是两个主体的表述,即总是一个主体针对另一个主体的表述,表述的针对性便显而易见。也即只有当词语和句子处于上下文之中而具有了针对性时,才能成其为表述。巴赫金对表述/文本之间对话关系的思考,正是他的互文性思想的具体体现,这种展现了语言互动、制衡关系的理论的实质是“差异”(difference)和“他性”(alterity),而不是同一性和相似性。

      巴赫金对于互文性的思考首先源于他的哲学思想。他认为“我”的存在是一个“我之自我”,“我”之外即是“他人”,作为主体,自我在存在中占据着不可替代、不可重复的地位,然而自我又是不完整而片面的,因为自我不可避免地有着盲区,而这个盲区却可为他人看见,如此看来,自我的存在决然离不开他者,自我的发展更需要借助他人的外位超视,“一个意识无法自给自足,无法生存,仅仅为了他人,通过他人,在他人的帮助下我才展示自我,认识自我,保持自我。最重要的构成自我意识的行为,是确定对他人意识的关系”[4](P88)。“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5](P344)。

      巴赫金对话理论的内涵就是关于互文性的问题,而这一理论更集中地体现在他关于小说“复调”理论的阐发中。巴赫金认为,传统的写作中,作者拥有着绝对的权威,而这一书写的霸权将人类生活本身的对话性遮蔽了,在作者独白式思维的控制下,一群沉默的奴隶毫无生气地被创造了出来,“他不是自由的人,他的思想被作者替代了,作者可以直截了当地代他思索;他的话语被作者打断了,作者代他说了,作者可以随意结束他的命运”[6](P43)。他因之极为看重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因其与一般的小说不同——即以其特有的“复调”性,与传统的“独白”小说区别了开来,他认为陀斯妥耶夫斯基笔下是“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它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一个统一的事件之中,相互不发生融合”[7](P1115)。

      在巴赫金的作品中,“主角”这个词也很是独特,在理解巴赫金所创造和使用“主角”这一独特的词汇时,一定要明白它的真正内涵并非传统的典型形象和典型性格,而是一个有着独立和自由意识的个人,其最为重要的特征就是具有自我意识,他应当“不是无声的奴隶,而是自由的人;这自由的人能够同自己的创造者并肩而立,能够不同意创造者的意见,甚至能反抗他的意见”[8](P4)。唯其如此,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复调”,才能使作者与主人公之间、主人公与主人公之间的多种意识、多种声音的平等共存。可见,复调理论便是作者与人物之间和文本中人物之间互文性的具体体现。

      “文学狂欢化”是巴赫金提出的又一具有互文理论意义的概念。根据巴赫金的考察,欧洲小说的始祖当为苏格拉底,因为苏格拉底认为真理产生于对话的交际过程中,并用“对照法”(将对同一事物的不同观点加以对比)和“引发法”(以话激话,诱使对方阐发观点,以便发现漏洞,揭露其悖谬)的对话方式启发了后人,陀斯妥耶夫斯基正是继承了苏格拉底的思想,才合理安排情节,迫使自己的主人公讲话,构成令人信服的复调结构,而这种摒弃独白而欢迎对话的方式正是巴赫金竭力推崇的一种方式。对此,王逢振曾指出,“狂欢”是巴赫金独创的一个词语,“它丰富地涵盖了不确定性、支离破碎性、非原则性、无我性、反讽和种类混杂等等。……狂欢在更深一层意味着‘一符多音’——语言的离心力,事物欢悦的相互依存性、透视和行为,参与生活的狂乱,笑的内在性……”[9](P129)由此可见,“文学狂欢化”这一概念已具备“互文性”的基本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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