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VO语言里常常出现宾语前置的现象,SOV前置的宾语一般被分析为焦点或者话题。焦点、话题甚至信息都是语用概念。焦点一般和背景相对,是句子表达的最重要的部分;话题对应评述(comment)。信息分旧、新(old vs.new)或已知、未知(given vs.new)。这三组概念有很大的重复性,一般焦点和评述是新信息,而背景和话题是旧信息。但有时并非如此,比如焦点可以是旧信息。“是老王告诉我的”,“老王”是句子的焦点,因为是句子最重要的内容,也占据焦点位置。可是“老王”的所指对说话、听话人来说都是已知的(不是语境里第一次出现)。所以焦点不等同于新信息,虽然常常表达新信息。对前置的宾语,必须区分焦点和新/旧信息。只有弄清前置的宾语的性质和结构才能懂得SVO语言里的SOV历史发展和跨语言分布的意义。 本文主要分析古汉语和白语的宾语提前现象,判断其性质和条件;然后和别的语言的类似现象进行比较。从语言演变的角度,我们分析不同句型的宾语前置产生、消失的时段。我们会看到,宾语前置的原因不同,出现的句型也不同。原因可以是语法的,也可以是语用的。前置宾语可以是焦点,话题或者旧信息。SVO语言里的SOV不能归结于同一现象。有的语言里前置的宾语可以是焦点或者是旧信息(先秦时期的古汉语),有的语言里前置的宾语只是一种(白语:旧信息,匈牙利语:焦点)。不同的结构,虽然表面形式一样(SOV),也可能同现在一个语言,它们的性质和条件有别。 古汉语宾语前置有表示焦点和旧信息两种情况,白语的宾语前置是旧信息提前,和古汉语有所不同。古汉语和白语的宾语前置常常和某些句型搭配(否定句、疑问句),但是只有旧信息前置才和否定句和一般疑问句搭配。 一 古代汉语的宾语前置 古汉语有两个宾语前置的句型:否定句和特殊疑问句。(王力1980,Pulleyblank 1995)其中一种是带标记的强调宾语。如: (1)王叀北羌伐?(殷墟书契前编) (2)四方是维,天子是毗。(诗经191) (3)唯命是听(国语) 上述例子里的“叀、是”,句型“唯……是”均可看作宾语前置的标记。先秦汉语不带标记的宾语前置又可以见到两种,普通名词和代词。我们重点讨论代词作宾语的情况。代词作宾语前置又可以分为两类型。一类是疑问代词,一类是否定句里的人称代词。 1.疑问代词先秦时期的古汉语里疑问代词宾语一般都要前置(刘开骅,2005)。下面先看几个例句: (4)吾谁欺,欺天乎?(论语9∶12) (5)客何好?(战国策·齐四) (6)大王来何操?(史记·项羽本纪) (7)沛公安在?(史记·项羽本纪) (8)臣实不才,又谁敢怨?(左传·成公) 上述例句表明,作为宾语的疑问代词(谁、何、安)出现在动词的前面或者两个动词之间(6)。如有助动词“敢”(8),代词在助动词之前,语序是“疑问代词+助动词+动词”。 2.否定句里的宾语代词 先秦古汉语宾语代词在否定句里一般要提前,词序是“否定词+宾语代词+动词”。如: (9)不吾敬也。(国语·晋语九) (10)不吾知也。(论语11∶26) (11)无适小国将不女容也。(左传·僖公七年) (12)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上) (13)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左传·宣公) (14)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孟子·滕文公上) 先秦汉语宾语代词在否定句里也有不前提的例子。当否定句里的宾语是第一人称“我”时,两种词序都有:“不我V”和“不V我”。据周光午先生(1958)的统计,二者的比例是63∶56。请比较两个例子: (15)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左传·襄公) (16)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庄子·知北游) 和疑问代词相比,否定句里的宾语代词前置要复杂得多。似乎与两个条件有关,一个是与否定词的形式有关,二是与代词的形式有关。 徐丹(2006)在周光午(1958)和魏培泉(2001)的统计基础上,总结道:第一人称代词“我”和“不”搭配,有VO和OV两种语序,第二人称代词“尔”、“女”/“汝”和“不”搭配时,绝大多数场合是OV的形式。只能在宾语位出现的第三人称“之”如果和“未”、“莫”同现,常见的形式是OV,但当“之”和“不”一起使用时,VO的形式是主流,具体请见下表。(徐丹2006∶12) 表一 人称代词与否定词在上古汉语里常见的搭配形式
总的来讲,上古汉语否定句中,某些代词趋于前移,如第二人称和“不”组合时及“之”和“未、莫”组合时。 这种情况,汉代以后开始有所变动,孙良明先生(1984)指出,先秦典籍中否定句中的前置宾语代词,在东汉的注文里都发生后移(1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