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等级含义(scalar implicature)及其推导是当代语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以Horn[5]和Levinson[9,10]等人为代表的新格莱斯主义(Neo-Griceanism)认为,自然语言中存在一系列由具有相同词性,来自同一语义场,但语义强度不同的词项构成的等级(scales),如<所有,有的>、<…3,2,1>,等等。等级中,语义强项衍推(entail)弱项,比如,(1)a为真,则(1)b必定为真: (1)a.所有学生都及格了。 b.有的学生及格了。 但言语交际中,如果说话人断言(assert)(1)b,则隐含他认为“并非所有学生都及格了”,即“┐(1)a”。否则根据合作原则,说话人会选择说(1)a而不是(1)b。但“┐(1)a”并不是(1)b的语义,而是一种会话含义,称为等级含义。Levinson[9:133]将其表述为(2)。
等级含义理论反映了新格莱斯学派试图采取某种统一的原则区分语义和语用在话语解释中的作用[17:334]。根据新格莱斯理论,等级词的语义是取下限的(lower-bounded),如“有的”的语义是“至少有一个”,它在语用中产生的含义“并非所有的”给语义增加了上限(upper-bound),从而产生双边限定解读(bilaterally bounded reading)。同样,数词n的语义是取下限的,即“至少n”,交际中,取上限的等级含义“不多于n”的添加使得n常被解读为“正好n”①。 等级含义理论给心理学和儿童语言习得研究提出了相应的课题。首先,等级含义的推导机制是否具有心理的现实性?具体地讲,等级含义理论能否预测交际中人们对等级词的理解?其次,等级含义推导作为一种语用能力,是否为儿童所有?本文尝试以实验的方法考察汉语儿童对等级词的理解,并将其与成人语言理解进行对比,以期对上述问题作出回答。文章第2节回顾前人相关研究,第3节报告本研究的实验设计和结果,第4节讨论实验结果对于语言习得理论和理论语言学的意义。最后,我们总结本研究的发现并指出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2.文献回顾 涉及等级含义心理机制的早期研究主要有Paris(1973)、Evans & Newstead(1980)、Smith(1980)、Braine & Rumain(1981),等等。这些研究结果大致分为两类:其一是在包含语义强项的句子为真的语境中,被试对包含弱项的测试句作下限解读(格之判断为正确)和语用解读(将之判断为错误)的情况大约各占一半;其二是在相同的情况下,儿童相比成人更倾向于对语义弱项作下限解读[13:304]。 真正针对等级含义的系统研究始于Noveck[12]。Noveck提出,等级词的下限语义先于其它隐含意义获得。他考察了英语被试对模态词等级
和法语被试对量化词等级的理解,发现儿童与成人表现出明显差异。虽然7-9岁儿童的语用行为已经相当复杂,他们仍倾向于对等级词作下限解读。比如,在使得“There must be a parrot”为真的情境中,他们把“There might be a parrot”判断为真。与此同时,Chierchia et al.[1]、Gualmini et al.[3]考察了儿童对逻辑联结词构成的等级的理解。他们发现,至少在5岁以前,大多数儿童将“or”理解为相容的(inclusive),即在P和Q同时为真时,测试句“Por Q”也为儿童所接受。与此相对,成人在P和Q同时为真时则普遍拒绝测试句“Por Q”,原因是他们认为“P and Q”才是对这种情境的恰当描述。这种差异似乎表明,儿童在语言理解方面比成人更符合逻辑[12:169]。也就是说,儿童对由等级词所触发的会话含义不敏感,他们对等级词的理解是遵循一阶谓词逻辑的。而成人的理解则通常是在等级词的逻辑意义基础上添加了等级含义,即倾向于对等级词取语用解读。 后续研究却展现出有趣的结果。Hurewitz et al.[4]在考察3~4岁的英语儿童对和两类等级的理解时发现,虽然儿童对量化词的理解与成人存在明显差异,但对数词的理解他们却和成人相近。类似的结果也为Papafragou & Musolino[14]、Musolino[11]以及Huang,Snedeker & Spelke[7]所发现。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倾向于对量化词作下限解读的儿童,却把数词n理解为“正好n”?对于这一问题目前存在两种不同的解释。Papafragou & Musolino[14:256]认为,儿童并非如Noveckt[12:183]所说的那样,在加工等级含义时存在普遍的困难,相反,他们能够计算某些词项(比如数词)的等级含义。儿童倾向于对量化词作下限解读是因为加工量化词的等级含义超出了儿童所能承受的认知负担。一旦从语境中得到足够的信息支持,儿童就能够像成人一样推导等级含义。而Huang et al.[7]和Hurewitz et al.[4]则将这一实验结果归结为数词和量化词在语义上的差异,认为量化词的确是等级词,而数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