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语言中的成分总是在系统对立中确定自身的存在。语言的语音、词汇、语法和概念意义无不反映出系统对立特征。这种系统对立性同样存在于语言的时体范畴中,并与人类对空间方位认知的有限性密切相关。空间方位的认知首先体现为对现实世界立体存在的感知,如上、中、下,左、中、右,前、中、后等,这种对现实世界立体存在的感知又隐喻到抽象的时间、事件、情状等实体或抽象实体上面。比如,我们把情状隐喻为空间结构体,并切分为内部和外部,又把其内部分割为不同的前、中、后等几种有限的阶段,即起始阶段、持续阶段和结尾阶段。这种空间隐喻的有限性决定了语言体范畴类别的有限性。Anderson早在1973年就提出了“体的方位理论”(Comrie 1976:129-130)。比如英语的“be+V-ing”进行体结构,可以用一个方位结构(即“be in the process of”)来替代,如[the man is falling]=[the man is in the process of falling]。Brinton(1988:115-151)也从空间意义的角度来讨论体貌化标志词(aspectualizer)的来源。 在汉语研究中,齐沪扬(1998:60-77)也尝试从空间意义来分析汉语“着”的静态位置义。但从现有时体研究文献来看,对汉语时间表达中空间隐喻的对立性探讨的文献还比较少见。 2 意象图式理论 “意象”是一种心理表征,是指在某物不在场的情况下,人的心智还能想象出该客体的形象(Langacker 1987:110)。“图式”是指人们把经验和信息经过加工而形成的某种常规性的认知结构,这一认知结构可以较长时期储存于记忆之中(Piaget 1961,转引自王寅2005:172、175)。Lakoff & Johnson(1980)首次将“意象”和“图式”两个概念结合成“意象图式”(Image Schema),用来指人类在客观外界进行互动性体验过程中反复出现的常规性样式,它们主要起意象性抽象结构的功能(Lakoff 1987:267)。人类通过和现实世界互动形成基本的意象图式,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范畴化,获得概念,也即获得意义。意象图式主要是以空间关系(如IN-OUT图式、UP-DOWN图式、FRONT-BACK图式)为基础再通过隐喻等方式扩及至其他认知域(Lakoff 1987:283;王寅2005:192),其中FRONT-BACK图式是概念结构“前景—背景”得以理解的基础。 前景与背景的对立(figure vs.ground)来源于完形心理学(Gestalt Psychology),由Talmy(1983)引入到语言研究中。Talmy使用前景和背景关系来描述自然语言中空间关系的表达。语言中的所有空间关系,不管是位置或运动,往往通过具体说明一个事物的位置(即前景)相对于另一物体(有时候不止一个)(即背景)的关系来表达。如: (1)a.The book(前景)is on the floor(背景). b.Sheila(前景)went into the house(背景).(转引自Croft & Cruse 2004:56) Talmy(2000:315-316)认为,在空间关系的窄域中,物体的下列特征分别倾向于前景或背景的阐释,见表1。 表1 空间关系中的前景与背景 前景背景 不太熟悉的位置比较熟悉的位置 较小物体 较大物体 动态性较强静态性较强 结构较简单的 结构较复杂的 更为突显的更为背景性的 新近意识到的 较早记忆中的 需要注意的是,表1中所列特征并不是同时具备才能区分前景与背景关系,而是只需具备其中一类对比关系,就可以形成前景与背景对立的充分条件。另外,除了在空间关系中外,前景一背景关系也存在于其他语域关系中,比如情状之间的关系。例如: (2)a.She read(前景)when she was on the bus(背景). b.He dreamed(前景)while he slept(背景). c.Tom resigned(前景)before all hell broke loose(背景). d.We'll perhaps change them(前景)when you get home(背景). 例(2)的四个句子中,表达的前半部分是前景,后半部分是背景,比如[She read]这个情状是在[she was on the bus]这个背景下发生的。其中while、before、when等可视为背景化的标记,其作用就是标记其所引入的情状背景化,与其相参照的另一情状则自然发生前景化。对人类的认知能力来说,越是靠前的东西,其距离越近,其动态性越强;越是靠后的东西,其距离越远,其静态性越强。 我们认为,Talmy的这一发现不仅适用于一个句子中两个实体或两个事态(情状)的对比分析,而且对语言系统中时间概念的空间化对立分析同样具有指导意义。因此,我们在此基础上考察汉语体标记“在”和“着”的概念空间化配置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