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中有少数字的读音和韵书上的反切对应不起来,且不符合古今音演变的一般规律,我们称之为古今音①演变的例外。如“谱”字今音pu3②,依“博古切”应读为“bu3”;“特”字今音te4,依“徒得切”应读为“de2”;“拉扯”的“拉”今音la1,许多南方方言也读阴平调,似乎不是来自入声,与《广韵》“卢合切”的“拉”字不一定有必然联系。关于语音演变规律的例外,除了李荣先生曾以个案分析的方法作过宏观的讨论外,全面系统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我们用《古今字音对照手册》[1](下文简称《手册》)作为封闭性语料,对普通话字音与中古音对应的例外现象作了穷尽性的计量考察,共发现例外字音384个,包括例外字513个(有些例外音不止一个字)。今不揣浅陋,初步梳理出例外现象的基本类型,并从历时考察与共时比较相结合的角度,对部分例外字音或例外类型进行了具体阐释,试图揭示造成语音演变例外的内在原因。由于笔者学疏才浅,文中定有不少错漏之处,恳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因音而变 在384个例外音中,不少字音是由于存留古音、连音变读、开合口互变等因素造成的,我们将其统称为“因音而变”现象。下面各分若干小类进行简要的分析。 (一)存留古音。 1.存留上古音。该类例外音7个(表1)。 表1
“大、他它、那、阿”读a韵,反映的是中古前的读音。陆志韦、李方桂、王力、董同龢等都持同样的观点,认为汉代歌韵字读a;另外,汉代翻译梵文时均用“阿”来翻译“a”,如“罗阿陀”等,可为佐证。《汉语词典》[2]“他它、那、阿”均有异读,“他它”(ta1;tuo1),“那”(na3;na4;nuo1;nuo4),“阿”(e1;a4;a3;a1),反映的是不同历史层次的读音。“阿”在南方方言中均读平声,读去声“a4”当是受满语影响所致,满语“阿哥(a4ge1)”用于称男孩,清代用于称王子。 爹die1:《广韵》麻韵,陟邪切,羌人呼父也;又哿韵,徒可切,北人呼父。直到汉代,汉人仍称父、称爷,爹是北方少数民族传入北方汉人的称谓。“徒可切”即现今官话区的“大da4”的读法,如松江呼“父”为[ta](阳去调);“陟邪切”则是今“爹die1”([tia]→[tiε])的读法。从声母看,都保留了唐代以前“舌上归舌头”的读法。“爹die1”的韵母是唐后麻韵三等的层次,“大da4”的韵母则还是汉代歌韵的层次。 彗hui4、汇(总汇)hui4:三等云母读为h-声母,读同匣母。王力认为云母在上古尚未从匣母分化出来,到魏晋南北朝乃至中唐仍把云、匣合拟为[γ],到了晚唐五代才把匣拟成
,却又把云、以合拟为[j][3]。据《古音说略》[4],《说文》中云母与晓、匣母谐声通转最为频繁,通转次数均为27次,为各声母之冠。云母在上古归匣母或近于匣母已成定论,所以云母字读为h-声母是中古前的读音的留存。 2.存留《集韵》系统的古音。该类例外音6个(表2)。 表2
说明:表中反切前标*的是《集韵》的反切,不标*的是《广韵》的反切。《手册》中只有少数字加注了《集韵》系统的古音。 根据表2,我们发现,若按《集韵》的反切,今音是常例;若按《广韵》的反切,今音则是例外。这些字的今音大概是《广韵》以后的后起音。《集韵》虽只比《广韵》晚出30多年,但由于《广韵》基本沿袭《切韵》系统,故《集韵》中有别于《广韵》的读音很可能就是《切韵》以后的后起音。 3.见系开口二等不颚化。 古见系二等字今音颚化属基本对应,是常例。根据统计,见系开口二等字不颚化之例外音共34个,主要集中在“梗、蟹、江”等摄。从这些例外音中我们发现,见系开口二等字存在各摄颚化不均衡的现象:其中假、效、咸、山等摄开口二等字多颚化,只有个别不颚化;而梗摄开口二等字多不颚化,如“梗、庚、羹、埂、革”等等,颚化的只是少数,如“茎、杏、行”。这种现象表明,在语音演变过程中,声、韵、调之间是互为条件的,彼此制约着演变的方向和速度。 (二)连音变读。 连音变读是指邻近的音相互影响而引起的变读,是造成语音演变规律例外的重要原因之一[5]。该类字音均为不能单用的音节,只能与特定的音节构成双音节词语。 1.同化。该类例外音6个(表3)。 表3
“嚏、悴”之所以变为送气声母,可能是受“喷、憔”声母的影响。“慨”变为上声可能是“慷”(苦朗切)音的影响(《手册》“慷”标读“kang3”,为常例)。“槟”韵变为后鼻韵ing,可能是“榔”韵影响的结果。而“婿”字韵母读ü不读i,大概是受“女”字圆唇ü韵的影响。“亲”《广韵》两读,1)真韵:“亲,爱也,近也,《说文》至也,七人切”,今音“亲qin1(亲人)”合乎语音演变常例;2)震韵:“亲,亲家,七遴切”,照常例今“亲家”应读为“qin4jia”,何以变读为“qing4jia”,李荣先生认为大概是受了“家”字声母的影响,而且这个影响是发生在见母颚化之前[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