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词是汉语重要的类型学特征之一。量词范畴也是一个典型范畴,适用对象包含“个体人”的通用量词是这一范畴的典型成员。通用量词的发生和发展与语言社团的认知心理有深刻的关系。汉语各主要方言的通用量词只有“个/個”与“只/隻”两种,应该是一个方言分类的重要指标。然而以往的资料都显示,福州话里既有“隻”又有“個”,这是需要讨论的。 壹 隻
(阴入调) 与“隻”搭配的名词大致可以分成三类:
表示“人”的名词,又可细分为: ①以“侬、囝”为词根的词语,如:侬人、大侬大人、丈夫侬男人、诸娘侬女人、乡下侬乡下人、生分侬陌生人、侬客客人、囝儿子、儿囝孩子、丈夫囝男孩子、诸侬囝女孩子、囝儿儿女; ②亲属称谓,如:哥、弟、姐、妹、兄弟哥兄弟、姐妹、表兄、叔伯弟堂弟、亲家舅妻子的兄弟、家叔叔父、姨姨阿姨、姑妈; ③表示职业、社会关系或社会身份的词语,如:工人、花师花匠、和尚、兵、警察、学生、亲戚、朋友、女界女人、男界男人。
普通话论“个”的具体物品,如: 杯杯杯子、桶、瓢瓢瓢、箩、盖盖盖子、包包提包、书包、皮箱、酒瓶、塞塞塞子、架架架子。
表示抽象概念的名词,如: 国家、民族、办法、主张、会议、团体、概念、问题。 “隻”的本义是“一只鸟”。之石切,入声昔韵。《说文》:“隻,鸟一枚也”。作为量词,最早也仅用于禽类。据刘世儒的研究,“隻”的词义引申分作两个系列:一个由鸟及兽,南北朝时用来量鸟已经十分普遍,并开始扩展到量兽;另一个从“一隻”的“不成双”义素引申,经“箸”的中介,逐渐泛化为一般无生物的量词(刘1965)。所言极是。到唐代,量鸟兽或量无生物的用法都已经相当普遍。至于“隻”何时开始用于量人,还没有见到语法史的研究报告,但从现代汉语方言来看,湘语、赣语、客家话、闽北话量人也都用“隻”(参看北京大学1995),估计不会晚于唐五代。以“隻”量人大概不是从量鸟兽的用法扩大发展来的。名量词尽管是一个语法范畴,但其发生和应用都与认知规律有关。我们注意到汉语各方言用于人的量词大都避免与用于兽(尤其是“犬”和“猪”)的量词混同。虫鱼鸟兽各类动物在福州话里都以“头”量。这也是一个历史久远的名量词,在魏晋南北朝已经广泛使用,例如:“牛二十万头”、“白兔一头”、“大鱼十二头”、“白鸠一头”、“赤白鹦鹉各一头”、“大蜂数百头”等。如果这也是福州话的早期状况,那么可以推断福州话以“隻”量人是从无生物量词的用法扩展来的。 我们还注意到,以“隻”量人的方言分布在江南的中部一带,从湘、赣、客经闽北至福州。这一带的方言在音韵上有两个值得关注的特点: 一个是全浊声母今读送气。客赣自不待言;老湘语仍保留浊音;新湘语可能受江淮官话的渗透,此处不论;湘南土话(包括粤东土话)的大多数古全浊声母字今读是送气的(张双庆等2000;罗昕如2004)。闽北和福州都有部分古全浊字今读送气,找不到语音条件,但这些字在闽语内部却相当统一,一般都认为这是语音层次叠加的结果。张光宇(1996)认为古全浊声母今读送气的分布区域是北方司豫移民南迁所走的内陆路线。 第二是庄章两组字在止遇流深臻宕曾通各摄呈现韵母洪细对立的现象。这一现象“从方言分布角度看,闽语表现最突出;其次是客赣……湘语吴语资料中值得注意的是老湘语较之新湘语,南部吴语较之北部吴语,都表现得更为充分。”陈泽平(1999a)认为这是一个唐五代宋之间的语音层次。 以“隻”为通用量词并且用于量人,这个“词汇-语法”范畴的现象在方言地理学上有指标的意义。其分布范围又与上述的两个全局性的音韵层次吻合,很可能属于汉语的同一个语言集团。 贰 個 ka(声调待考) “個”在十九世纪的传教士资料中注音[ka]或[a],上声调。北京大学(1995)写作“个”,注音[a(k-)],阴去调(注:这表示变声前声母为[k],变声后[k]声母弱化为
。)。李如龙等(1994)附录二“福州方言常用字读音表”写为“个”,注音[ka],阴去调。冯爱珍(1998)写为“個”,注音也是[ka],阴去调。可见,“個”的声母与本调仍存争议,下文将有详细讨论。 这个量词和“隻”对名词的适用范围大致相同,句法功能上的区别在于:
“数词+個”是粘附的,后面一定要有名词。如说:“三個哥(三个哥哥)”、“两個桶”。汉语的“数量+名”结构通常可以变换为“名+数量”,但福州的“個”是例外。请比较: 七本书~书七本七隻侬~侬七隻七個侬~*侬七個 两把蒲扇~蒲扇两把两隻和尚~和尚两隻两個和尚~*和尚两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