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训诂与形式句法的综合解释

——以“共、與”为例谈“给予”义的来源及发展

作者简介:
冯胜利,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主要研究韵律句法学、训诂学、历史句法学和对外汉语教学等; 蔡维天,台湾清华大学语言学研究所及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生成语法理论、现代汉语句等(台湾 新竹 30013); 黄正德,美国哈佛大学语言学系教授,主要研究“句法学”、语言参数理论以及汉语语法等。

原文出处:
古汉语研究

内容提要:

“汉语使役、被动的特点集中体现在给予动词身上”,然而“與(给予)怎么产生表被动、使动的语法功能…目前似乎还没有完满地解释”。本文通过传统训诂学的“义源分解法”结合当代句法学“词义解构法”之间的综合分析,认为:與(舁)字本义为“共(一起)举”,“A与B一起”就是“有”,而“A使B有”则为“给”;所以,“给予”和“使动”、“使动”和“被动”,在句法学里不仅都息息相关,而且同出一源。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9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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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言

      根据近年学者的研究,我们现在知道:“共”和“”在闽南话中有极其类似的用法(Cheng,et al 1999;Lien 2002;Tsai 2007)。譬如:

      1.共:I ka goa sia chi tiun phe.

      伊共我写一张批(他给我写一封信)。

      :I sia chi tiun phe goa.

      伊写一张批我(他写一封信给我)。

      “共”字似乎没有什么疑义,但是什么字呢? 《厦门方言字典》把这个“”写作“互”,《台湾闽南话辞典》作“予”。“互”《说文》作“互”,义为“可以收绳者”。“予”《说文》训“推予”,均非的本字。当然,我们不是为求本字而求本字。求本字的目的在于通其源得其流——无源之水,不死则枯;无源之解,不妄亦虚。

      2.音韵学上的“喻四归定”

      现代闽南语的无疑是喉音,而和它今音相应的古字,无论从语义或语法上都很难找到对应者。当然,“共”的语义和语法都和它平行,但是“共”很难认定为“”的本字(今音不同,古音也差距很远,见下文)。在汉语研究中,没有本字的词(的音)几乎无法确定其历史的来源。如果不知道(或者弄错)一个词的来源,那么诸如演变轨迹、语法化过程等等,俱成空谈。

       那么“”的本字到底是什么呢?梅祖麟提出:闽南话的本字就是“與”。当然,在梅氏之前不是没有人把闽南话的写作“與”,但是写归写,没有人把的本字定作“與”。原因很简单,“與”是以母字,以母上古为喻四,喻四归定,故“與”属上古舌音。舌音与喉音相去甚远,所以没有人将舌头的“與”作为舌根“”的本字。梅祖麟定“”为“與”有何根据?这就不能不说是古音韵学最新成果的帮助了。根据龚煌城汉藏对音的研究,我们看到:

      2. 汉语(OC)與*Glagx>*lagx>jwo “give”

      藏语(WT)gla‘pay,wages,fee’

      我们知道,以母字的变化轨迹是:l>>j>0(郑张2002:109)。譬如“谷”*kloog《集韵》又音“俞玉切”。这个音就是后来写作“峪”的字,它由复辅音*kl丢失了前辅音变化而来,先成*log,再作jok(峪)。因为以母读*l,后来*l>j,所以*log>jok。再如“巷”字,古音拟作,藏文作grong(村镇),今吴语说“弄”,则是由丢失前辅音g变成而来。由此可见,上古复辅音在后来的发展中有的保留着复辅音(如藏文gl或gr),有的丢失了前辅音(如jok峪),也有的丢失了后辅音。今天英文的know念//、gnostic读//,就是丢失前辅音的活化石。根据复辅音的这种发展方向和龚煌城的古音构拟,梅祖麟于是总结“與”字如下衍化的路线(梅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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