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198(2009)04-0141-05 丑陋的生活现象何以能在艺术作品中给人以美感呢?这个问题的提出最少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但几千年来人们仍然没有得出一个比较一致的看法,也仍然没有超出亚里士多德当年所讨论的范围。从横向上来看,一是关于丑的艺术或艺术中的丑的表现的研究;二是关于丑的美学,或者称之为丑的哲学的研究。从纵向上来看,丑及其丑学的独立突现是由19世纪中后期开始的,即随着西方现代派艺术的兴起,丑在艺术中开始取代美而占据了主角的位置,具有了独立的审美价值,与此相适应产生了与美学具有同等地位的丑学。[1] 但在论述到丑的美学价值时,一方面仍然是以丑衬美、以丑显美和化丑为美的传统观点,概括地讲即化丑为美论;另一方面,就是以黑格尔以来的异化理论为基础和方法论对社会丑恶的批判和否定,概括地讲即异化否定论。也就是说正是由于西方现代化所带来的异化,才有了现代派艺术中丑的审美价值的突现,也才有了丑学的独立。在此显现出理论和方法的二难处境,一方面要强调丑在美学中的独立地位,使其成为与美学相对的丑学;另一方面又要揭示丑的美学价值,可见丑学仍然是美学的一部分,既要丑,又要美,最后还是落脚在化丑为美上。对此已有人提出了质疑,“艺术中的美就是美,丑就是丑,美不可能是丑,丑也不可能是美。‘美’与‘丑’是两种根本不同的东西。为什么长期以来人们会不顾常识而认为艺术中只有美而没有丑甚至以丑为美呢?这里面有两个认识的误区:一是把艺术等同于美;二是把视觉上的丑与丑的形象的文化价值混为一谈。”[2]遗憾的是作者在论述这一问题时仍然没有跳出外表丑与内在美的窠臼,即艺术形象可以是丑的,但其内在的“文化价值”则是美的,没有把丑提到否定性的本体论高度来看,因而最终仍是化丑为美的问题,所不同者只在于形象的外表有美丑之别,即美是美,丑是丑。但问题的关键是丑怎么能变成美,或者丑指的是社会现象及其转化成的艺术对象,美指的是由此而来的艺术感受,但这仍然不能解决为什么的问题,于是又回到了问题的起点。 在此,能否换一个角度来看美与丑的关系呢?我以为之所以产生这种丑的美学的二难处境,根本的原因就是把艺术学/文艺学等同于美学,把美感等同于快感。而事实上,艺术学大于美学,它还包括丑学;艺术快感大于审美快感,它还包括审丑快感;艺术对象大于审美对象,它还包括审丑对象。概括地讲,美就是美,丑就是丑,审美是审美,审丑是审丑,但美与丑都能给人以艺术快感。 在此,关键还是那个古老的问题,即丑何以能给人以快感。这个问题现代派艺术是无法回答的,因为现代派及其相应的文化思潮更多的是对传统和社会现实的批判,它否定的是以往的一切艺术美,而要给人以丑感,但世界并不像现代派认为的那样,一切都是丑的,否则人为什么要欣赏这丑的作品呢?人之所以要欣赏艺术,就是为了要满足心理的某种需要,而丑满足的是人心理上的哪种需要呢? 我以为这些问题如果从艺术本质论而不是鉴赏论的范畴来看,或许更容易解释。就艺术的本质来看,尽管人们至今还没有达成一致的看法,但认为艺术包含人对现实(自然和人类社会)限制的超越、审美关系是一种情感关系,似乎是其应有之义。 艺术作为人对现实局限的超越,它只能是情感上的,人在艺术世界里实现着他们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梦想,即幻想中的满足,可以说艺术是人类超越现实局限的最有效的形式。这种超越包含着肯定与否定两种因素,即肯定现实中与人相统一的一面,而否定与人相对立的一面。与人相统一的即是美,与人相对立者即是丑,对美的欣赏就是审美,即肯定性情感的满足;对丑的欣赏就是审丑,即否定性情感的满足,而情感满足就必然是愉快的,因此丑尽管不是美,但由于其能满足人的情感中的某一个方面的需求,确切地说就是心理的否定性需求,因而也就能给人以艺术的快感。 本文所讨论的美只限定在艺术美的范畴,自然美和现实社会的美,只有作为艺术美的对象才被纳入讨论的范围。本文所讨论的丑,是就最广泛意义上来看的,与现在的“丑学”不是一个范畴。因为从人类的艺术史上来看,不论是实践还是理论,也不论是中国还是西方都有丑的存在。 一、艺术的两极:美与丑及艺术大于美 以往之所以认为艺术只涉及美,而不是丑,其根本原因就是将艺术感受当成美感,反过来又将美感看做是艺术作品本身了,实际上艺术感受是欣赏快感,而不仅仅是审美快感,它还包括审丑快感,如下图所示:
艺术中有丑,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首先由创作动机来看,它除了有来自对美的现象进行肯定的一面外,还有来自对丑恶现象进行否定的一面,而后者更具理论和现实意义,艺术家的创作动力往往更多地来自于对现实的不满,即出于否定的心理需求,司马迁在其《报任安书》里说:“《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思垂空文以自现。”韩愈说:“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送孟东野序》)、“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眇,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荆潭唱和诗序》)恩格斯说:“愤怒出诗人,愤怒在描写这些弊病或者抨击那些替统治阶级否认或美化这些弊病的和谐派的时候,是完全恰当的。”[3]可见,艺术从它的出发点起就有否定丑恶的动因。其次由艺术的对象主体来看,艺术家的创作动机既然来源于现实世界那些不如人意之处,那么他就必然要在作品中描写它,并把自己的愤怒寓于其中,此即否定的过程,其结果便是那些丑的典型形象的产生。第三,由读者亦即作为个体的人来看,人之所以需求艺术者,起码一点就是为了超越现实的局限,或者构筑美好的理想世界,或者批判现实的丑恶,人既有此需求,而艺术家作为其中的一员,就必然要把它反映在其作品中,而由于艺术家的特殊才能,在艺术中的丑比现实世界里的就更典型,由此也就更能满足,或者能在更高的层面上满足人们对现实世界的否定性的心理需求。总之,艺术中不仅仅只有美,还有丑,而美就是美,丑就是丑,丑不能化为美,审丑也不能带来美感,而只能产生艺术快感,即艺术大于美,艺术快感大于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