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9)04-0083-07 随着严格意义上的分析美学的衰微,当代美学获得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强大的发展动力。在国际美学界,当代美学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局面。当前国际美学的这种繁荣局面,与当前中国美学的相对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对于当前国际美学的基本特征的把握,不仅有助于我们了解国外同行的研究状况,而且可以促进当前中国美学自身的发展,为当前中国美学摆脱相对沉寂的局面提供一些启示。 一 不可否认,国际美学界也曾经有过一段非常沉寂的时期。在二战结束之后,语言分析在哲学的各个领域逐渐占据统治地位。哲学各分支学科都热衷于将自身与语言联系起来,出版了大量包含“语言”一词的论文集,如《逻辑与语言》、《伦理学与语言》,当然也包括《美学与语言》。从表面现象来看,出版《美学与语言》这样的论文集,表明语言分析承认美学是哲学的一个合法的分支学科。但是,如果我们认真阅读文集中的论文,就会发现事实上并非如此。文集中的多数文章都为“美学虚无主义”的气氛所笼罩,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约翰·帕斯默的《美学的沉寂》① 和斯图尔特·汉普夏尔的《逻辑与欣赏》②, 再加上随后在《心灵》杂志上发表的威廉·肯尼克的《传统美学建立在错误之上吗?》③, 美学遭到了以美学名义的全面清算。 鉴于从文章的标题上就可以读解出帕斯默和肯尼克的立场,我这里就不再复述他们的思想。汉普夏尔的文章的标题有些让人迷惑。初看起来是在为美学辩护,从语言分析的角度为美学寻找自己的领地,但实际上是在抨击和怀疑美学。尽管文章一开头声称,“看来应该存在一门称为‘美学’的学科。”④ 汉普夏尔用斜体标出“应该”一词,希望突出这个意思:被称为“美学”的学科“应该”存在,而实际上并不存在。而且,在随后的论述中,汉普夏尔完全走向了反面,极力证明被称为“美学”的学科不应该存在。因此,在文章开头被标上着重标记的“应该”,在修辞上具有两方面的含义:(1)按照学术习惯“应该”有美学,而实际上并没有美学。(2)同样,按照学术习惯“应该”有美学,而理论上不应该有美学。汉普夏尔接着将美学与道德哲学对照起来论述: 在所有的图书馆中和所有的课程表上,都包含着对行为问题之本质进行研究的道德哲学;那么如果存在同样的问题的话,就应当有对艺术与美的哲学研究;而这正是我们首先遇到的问题。行为问题的存在是无法怀疑的;……我们可以讨论这些问题的本质以及用于解决这些问题的论证的形式;这就是道德哲学。但是,什么是美学的主题呢?谁提出这些问题而谁又提出解决的办法呢?这些主题可能并不存在,这将充分地说明美学书籍的贫乏和不足。⑤ 在图书馆里美学书籍的贫乏,在大学课程表上美学课程的不足,被汉普夏尔用来证明美学要讨论的问题并不存在。这种论证显然不具备足够的逻辑力量。在经过与道德哲学的一系列对照之后,汉普夏尔说:“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所有人都需要道德以祛除不良的行为;但是,无论是艺术家还是评论的旁观者都并非一定需要一种美学不可。”⑥ 这种根据实际需要来判断一个学科能否成立的做法,在逻辑上显然是乏力的。总之,尽管汉普夏尔在中间的论证过程中也涉及到美学的一些实质问题,但从文章的开头和结论来看,他对美学抱有明显的偏见,或者说他在对待美学的问题上采取了双重标准。正如彼得·基维指出的那样,“按照同样的逻辑,我们也可以这样发问,谁又需要形上学、认识论或者科学哲学呢?美学明显因为没有执行它自身以及其他真正的哲学实践本不应当去执行的功能而受到责难(假如画家不需要艺术哲学,那么物理学家是否需要科学哲学呢?)。”⑦ 对于美学在国际美学界曾经有过的沉寂,我们只要读读上面提到的三篇文章,甚至看看其中两篇文章的标题就足够了。造成这个阶段的美学的沉寂,有来自诸多方面的原因。其中哲学领域中流行的语言分析的方法,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作为语言分析的美学或艺术哲学,只是对关于艺术和审美的语言的二阶分析,而不是对艺术和审美本身的一阶分析。这种语言分析的态度,在哲学其他分支领域中的负面影响不如在美学领域中那么明显,这是由艺术和审美的特性决定的。以艺术为例,关于艺术的语言就是艺术批评,以关于艺术的语言为分析对象的美学的研究对象就应该是艺术批评而不是艺术。但是,艺术批评并不是艺术。如果美学以艺术批评为研究对象,它就没有接触到艺术的实际。这种现象在哲学的其他分支领域中不会发生。比如,在科学领域中,关于科学语言就是科学本身,离开科学语言,科学就无法存在,因此分析科学语言就是分析科学自身。同样,在形而上学领域中,关于形而上学语言就是形而上学自身,离开形而上学语言,形而上学就无法存在,因此分析形而上学语言就是分析形而上学自身。为什么唯独在艺术领域中,关于艺术的语言是艺术批评而不是艺术自身呢?原因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存在大量有效的艺术批评的文本,而不存在大量有效的科学批评或形而上学批评的文本;另一方面,除了文学之外,艺术并不是由字面意义上的语言写成,它们只有在比喻的意义上才能称得上是语言,而科学和形而上学都是由字面意义上的语言写成的。换句话说,在美学领域中,艺术批评比艺术本身更适合于语言分析。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语言分析占统治地位的时期,只有关于艺术的美学讨论,很少出现关于自然和日常生活的美学讨论。因为我们只有足够的关于艺术的批评,而没有足够的关于自然和日常生活的批评,因此我们只能将美学等同于艺术哲学,而不可能有关于自然和日常生活的美学。这种将美学极端狭隘化和不切实际化的倾向,必然导致美学的沉寂。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