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1502(2009)01-0031-05 从严格意义上讲,哈贝马斯并非一个纯粹的文艺理论家,他更多地关注的是哲学、社会学和语言学,而非文学或艺术,但是他在诊断现代性的危机时,还是非常客观地评价了审美现代性的作用。他认为审美现代性曾经是现代性自我确证的先锋,它的创新品格和果敢精神很大程度上引领了现代性的发展趋势,但后来,由于它满足于对自身的模仿和重复,而陷入一种自闭和孤独的境地。不过,作为文化现代性的一部分,审美现代性仍旧担负着提升读者审美能力的重任,但是现实中大量无深度的作品并没有完成这样的使命,审美现代性被置于一种无足轻重的处境之中,它真正的身份应该如何?哈贝马斯认为,审美现代性应该作为交往理性的一个重要中介,促进主体间性、增强社会的整体性建构以及加强传统与现代联结,从而使得它们都能和谐、健康发展。 一、曾经的辉煌:现代性自我确证的先锋 关于审美现代性的重要性,哈贝马斯认为它在现代性自我确证过程中扮演着先锋角色,因为“现代”一词首先是在审美批判领域中确定自己的。“十八世纪初,著名的古代与现代之争(‘古今之争’)导致要求摆脱古代艺术的范本。主张现代的一派反对法国古典派的自我理解,为此,他们把亚里士多德的‘至善’(Perfektion)概念和处于现代自然科学影响之下的进步概念等同起来。他们从历史批判论的角度对模仿古代范本的意义加以质疑,从而突出一种有时代局限的相对美的标准,用以反对那种超越时代的绝对美的规范,并因此把法国启蒙运动的自我理解说成是一个划时代的新开端。……因而,‘Moderne’、‘Modernitaet’、‘modernite’和‘modernity’等词至今仍然具有审美的本质涵义,并集中表现在先锋派艺术的自我理解中。”[1] 这表明在现代性的确定过程中,一些嗅觉灵敏的艺术家较早地从艺术上洞察到“现代”带来的变化,并试图界定这种变化,希望从这种变化中揭示社会现状。在他们看来,艺术上的这种新变化不应再被看做是对古代范本的模仿,它应是一种独属于这个新时代的私有品,或者说这种艺术上的变化在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由此可见,审美现代性率先扛起现代性自我认同这面大旗,并向传统宣告现代性的确立,现代性这个新生力量所拥有的冲击力和创造力是巨大的,它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世界也为之动容了,全球开始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地球村”(麦克卢汉语)逐步形成了。 其后,波德莱尔深刻地揭示出现代的艺术作品身上所凝聚着的现代性“时间”特性:“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2] 他也揭示出美同时包含着绝对美与相对美,“构成美的一种成分是永恒的,不变的,其多少极难加以确定,另一种成分是相对的,暂时的,可以说它是时代、风尚、道德、情欲,或是其中一种,或是兼容并蓄,它像是神糕有趣的、引人的、开胃的表皮,没有它,第一种成分将是不能消化和不能品评的,将不能为人性所接受和吸收。”[2](475) 这说明,审美现代性可以从当代生活的“瞬间”中挖掘出现实性和永恒性的辩证关系,从“瞬间美”中凸现绝对美和相对美的依存关系,这些都是现代性的自我确证的重要前奏。而对于独立的、先锋性的艺术作品而言,波德莱尔认为它们必须不断地浸入到现实性之中,永不停歇地追逐和透析“瞬间美”,这样它们才会富有创新性,才会丰富现代性的内容。因此,“审美现代性的特征体现为在变化了的时间意识中探寻共同焦点的态度。这种时间意识通过前卫派或先锋派这类隐喻得以表现出来。先锋派就把自己看做一种对未知领域的闯入,并使自己处于突发的危险之中,处于令人震惊的遭遇之中,进而征服尚未为人涉足的未来。先锋派必须在那些看来还无人问津的领地中寻找方向。”[3] 由此可见,对于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的现代性而言,谁来探究和涉足那些未知领域呢?在哈贝马斯看来,是那些富有创新和果敢精神的先锋派,他们敢于冒险、勇于创新、不计个人得失,他们虽经常受人讥讽和耻笑,被人误解,视作异类,但不可否认,现代性的许多问题被这些艺术家们深刻地揭示出来,让人们增进了对现代性的了解和对人类处境的认识。 但是今天,审美现代性的这种创新和果敢精神开始衰落了,如奥克塔维奥·帕兹(Octavia Paz)揭示的:1967年的先锋派没有给人振聋发聩的全新感觉,而是不断重复着1917年的先锋派的行动和姿态。此时的先锋派虽然号称先锋,但它早已没有早期先锋派的那种勇往直前、勇于探索的气质,他们变得功利和现实起来,希望凭借着“先锋”头衔为自己赢得利益和声誉,甚至有些人堕落为商品的俘虏和商家的宠儿。为此,他们只是模仿着早期先锋派的行为来制造轰动效应,来博得关注,但这种行为只是具有早期先锋派的创新之名,而没有他们的创新之实。这样的先锋派既不能解放人们的思想,开拓人们的视野,也不能引领人们去创造新的生活,也无助于现代性的建构。相反,“如果一种文学的主要目的是将一种特殊的消费行为强加给读者,它其实就是实践的,尽管这与先锋主义者所想要的那种实践性不同。在这里,文学不再是解放的工具,而成了压迫的工具。对于商品美学,我们也可以作出同样的评论,这种商品美学用来诱使购买者买下他们所不需要的东西。在这里,艺术成了实践性的,它是一种具有迷惑力的艺术。”[4]因此,当高举“急先锋”大旗的先锋派仅仅靠重复和模仿来聊以为生的话,那么从此层面上讲,审美现代性就不能再胜任确证现代性的重任了,这也是后来现代性要求助于哲学来确认自己的原因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