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美学的生活图像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建军,江南大学文学院。(无锡 214122)

原文出处:
中州学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9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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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教美学作为一种宗教美学,从人的精神信仰的解决来匡范生活。在当代,人类生活的美学图像日益丢弃虚拟性幻想和狭隘的情思咀嚼,而趋向关注审美实践的现实创造,关注在高度发展的文明背景下,怎样实现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价值统一。当代审美的这种现实化和价值意图,使得佛教美学凸显出特殊的生活图像价值,即在佛教义理所设定的各种生活图式、图像中,我们能够找到可以为当代美学借鉴的思想资源和图像资源。

      佛教美学的核心价值理念是中道观念。这个中道与中国不偏不倚之中庸观念不同,它表现了内心信仰对世俗理念的反思与批判以及基于此而实现的精神理想。当初,佛陀有感于人生的苦患无常,认为人生的根本解脱在于选择“中道”。中道思维就是要离于偏执,选择一种理智的、觉悟的生活,使人生在成就圣行中生成大的意义。

      中道义理是理解佛教美学的一个基础。基于此,我们可以推知佛教美学的生活图像,由其丰富、微妙的美学意蕴理解其美学化的人生设计。这种设计,虽然在佛教美学的局部解释中或许偏颇于“有”、“空”、“识”、“方便”等某一方面,但在佛教美学的总体表述里,它们是统一的,都属于佛法义理的某类“施设”。下面,笔者着重从三个不同角度,基于佛教美学的中道义理基础,对其生活图像的理念施设与践行,做一探讨性理解。

      一、生活经验:生命审美的感性提升

      佛教美学建立在全方位的感知觉之上,属于最生动饱满的“感性”美学。“感性”是美学所特有的标记,也是衡量美学理论内在包容力的一个重要尺度。从感性出发,阐发感性生活的价值涵义,是美学的要义与旨归。中西美学对“感性”的阐发,基本上集中在“视觉”与“听觉”方面。虽然中国对“味”觉别有饮食一系的审美独树一帜,但因纳入文化的总体框架而缺少自在的知识诠释系统。20世纪以来,西方有“身体美学”标榜触觉与味觉乃至内知觉之类,可谓关注到了审美感性的其他感觉器官,但也因为是后生性的,在理论的原创意义及体系的实在涵义上,仍显得粗糙和欠成熟。然而,在佛教美学的设计中,眼、耳、鼻、舌、身、意,被设定为六根,依于此又衍生出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境(色、声、香、味、触、法)诸概念。这些概念的设定,把人生感性生活的各个侧面以佛教特有的义理贯穿起来。

      佛教对感性生命的阐发是非常独到的,它从生活经验的审美提升上来设定感性经验的价值意义,使感性审美既不流于直接感知,又不陷于非感性的空空之念。佛教主张美丑依于缘合之性,而缘合亦成其空性,故审美经验是内在生命气息的生发和流动,是生命价值提升的体现。在佛教看来,生命经验应该依靠感性器官的全方位运动来唤醒,单独的感性器官难免执于一端。在整体感性与个别感性之间,又潜在地存在着可为与不可为之别。可为是投入了感性生命的,但可能产生对感性对象(蕴集)的偏执;不可为似乎脱离了感性,其实是生命经验实现了提升。《中阿含经》云:“眼视色、耳听声、鼻嗅香、舌尝味、身觉触、意知法”,皆有染、净之别。染为执,如眼观执于相,净生于非相,“不住於相”。与此相对,主体感觉的蕴集也容易染垢,因而凡六根所动,皆不免和合之苦。和合以乐、憎、恼、嗔、恚、悲、喜为其果因,明此则知中道之性。在佛教这种观念中,与一般美学形成诠释对应的是,佛教以和合性虚幻不真,故而极力否定感受的直接性。认为审美经验的获得是世俗化、直接性的,无非是一种颠倒的、虚假的感受。真正的美是感性经验与法理契合的结果,是感性经验的智性化和更高层次的和合之果。因而,和合虽具有空性,但空中有因缘,和合的虚假、空性、无自性本来就是因缘和合的生,因缘和合的果,在诸因缘中,感性器官的参与具有重要意义。佛教几乎调动了所有的感知器官,在总体趋向的导引下,审美因缘被有效地激发起来,以致在大乘美学中,菩萨成为依托佛法义理的众生向导,它拥有无量的身形、身影,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出现,它的出现是佛在菩萨身上的呈现,是丰富生命感性层次上升生命价值的象征。《方广大庄严经》中认为,真正的佛法护念本然的生命,以本然的真实示现生命的祸福,绕益众生,从而生命自有其享受美好的一面,色、声、香、味、触、法,诸般给予生命的、可视为供养精神的福报,佛法并不拒绝。佛教极尽感性的美感变幻,放大感受娱乐的限量,折射出一切美好的感性生发,都可以从绕益生命的本然示现来理解主享受,这样美在理解中被生转变幻,同时又依于本真之空性,则贪恋欲念无所存心,生转所灭所度,使生犹如灭,美复若丑,心无怖亦不复萌生厌恶,欣悦依于心缘而归复其静,法喜无际。更添调伏之心转生勇猛、精进,于微妙和合调寄身心,则人生无畏无垢,美学的崇高境界可以达到并领略了。

      从当代眼光看,佛教美学的生活图像充满了思维的拟设色彩,这种拟设使我们既感觉到虚幻不真,又从其对虚幻不真的否定中体味到对生命本真的尊重。当代符号学美学和人文学对人本的尊重,需要佛教这样的对生命本真的尊重。佛教的人文意识及其美学人本感性的总体激发观念,具有别致的人文生态涵义,对当代人建设积极、客观的生活态度是十分必要且很有启发意义的。

      二、心灵生活:穿越生活的遮障

      佛教美学勾画了境界博大、思想深邃的审美精神世界,较之世界其他宗教乃至其他的美学知识形态,佛教的美学世界更富有涵义的多重可解释性,更具有跨时空的价值可选择性。譬如,对于理想世界的诠释的设定,佛教美学虽然内在地设定为主体由凡入圣的超越理念,但佛教不同派别对于如何理解这个超越则存在各种解释,这些解释往往设义矛盾,甚至相反,它们竟然还能奇妙地被纳入同一个佛教体系之中,凸显其各自的固有的合理性。佛教美学必然在不同的诠释中呈现出对不同生活价值观的涵义选择,我们把佛教美学作为思想资源,就要意识到这点,因为这可以使我们很确定地找到古典美学对精神与物质的对立性图解,发现类似现代美学对抽象本质质疑和否定的观点,甚至还能找到类同后现代那样对边缘相位的美学思考与生存肯定。总之,佛教美学的内涵是极其丰富,它是跨时空的美学图书馆和百科全书。

      透过各个流派的描述剔分美学化的生活图像的一致性,是我们在中道观念基础上把握佛教美学内在特质的一个关键。中道理念是一种精神趋向的导引,更细致的心灵生活,则在于佛教美学以它特有的精神美感和力量完美地穿越一切遮蔽生活的障碍,这才是佛教美学的本蕴所在。而对于生活障碍的穿越,最明显地体现在生死观上。在中国,说到生死这个问题,传统美学的解释是生死两重天,两个世界具有鲜明的不同性质。中国美学根据这种基本观念,把死亡世界丑化,使其因为人不能理解而具有恐怖、震慑的力量。同时,人既然对未知的死亡世界恐惧,便必然对现实世界格外注重,因而中国美学极力倡导现世的“生生”之美。但在佛教美学中,死亡概念通过生命刹那的觉悟消除对另一世界的精神寄托,时间感、历史感被主体清醒地抹除,他们相信,生命像呼吸的瞬间所给予的气息,生命的真实体现为精神与物质的能量对流,因而有关死亡的忧虑、恐惧等,无非是精神业力的结果,只要把这种业力转化为可期待的能,人就不再陷入精神业力的惯性,就能从流瀑般的轮回苦海中解脱出来。据此,佛教以“如来”、“如如”概括最高佛理,便蕴含了对精神性的、心灵性的生命能量的尊崇本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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