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意志论美学的体系分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向峰,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36)

原文出处:
辽宁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叔本华的美学体系直接建立在他的唯意志论的唯心主义的哲学之上,认为一切美的现象都是理念的客体本质的表象形态,在这一非科学前提下有体系地分析了美学与艺术的一些基本范畴,他的理论虽然不能完全正确说明美与艺术的规律,但却能以艺术现象为论据,并在艺术审美特点上加以具体分析,提出例如审美中主体自失、先验预期以及不同的美的形态和艺术类型与主体实际距离等,都显示了特有的新见解,能给人以别样角度的启示。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9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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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3291(2009)01-0030-07

      叔本华(1788—1860)是德国的哲学家和美学家,是西方唯意志主义的代表人物,主要著作是《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在西方美学史上的地位很重要。他精通艺术,耽于思考,好发新论,不偶世俗,对他的美学,如果扬弃他的“理念”和“意志”的先验存在的理论模式,可以发现在他的美学体系中有许多可以借鉴的观点。

      一、美学基点:生命意志的外在表象

      叔本华的美学思想有一个核心,就是他的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开宗明义表述的基本观点。他说:“‘世界是我的表象’,这是一个真理,是对于任何一个生活着和认识着的生物都有效的真理;不过只有人能够将它纳入反省的、抽象的意识罢了。……于是,他就会清楚而确切地明白,他不是认识什么太阳,什么地球,而永远只是眼睛,是眼睛看见太阳;永远只是手,是手触着地球,就会明白围绕着他的这个世界只是作为表象而存在着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存在完全只是就它对一个其他事物的,一个进行‘表象者’的关系来说的。这个进行‘表象者’就是人自己。”[1](P25)他这是认为现实世界存在是我的一种意志,也是我的一个表象,即根基在我自身,我的意志是在这个世界之前存在着,这个世界的存在是来自于我的意志。这就把物质和精神的关系完全颠倒了。叔本华的这个思想直接来自英国的贝克莱的主观唯心主义的“存在即被感知”,他赞扬贝克莱是断然道出这一真理的第一人。

      叔本华虽然直接承袭了贝克莱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但他的观点来源比较复杂,作为哲学和美学的构成主要是柏拉图、康德,还有印度的佛教哲学思想。他把柏拉图的理念(理式)拿来进行意志客体化的演绎,认定它是意志的直接的客体化,而存在于一切时空中的具体事物都是理念的展开,是理念也是意志的间接的客体化。而对于康德哲学中“现象界”和“物自体”的二元论,叔本华认为在客体发现上这是很大的功绩,在此起点上,叔本华则从唯心主义的主体出发,以“意志”作为对于康德的“判断力”的替代,作为沟通“现象界”与“物自体”的桥梁,使一切表象统一于主体的意志表象之中。这使康德的唯物主义因素完全不见了。

      我们以前所接触的西方哲学家,他们的理论还没有谁和佛学有这样直接的渊源关系,而叔本华的哲学思想和美学思想都在佛学中吸收了很多东西,特别是他关于生命、关于苦难的论述,不少都是从佛学中拿过来的,并把这些观点做进一步的哲学解释和美学演化。叔本华援引印度吠檀多学派的观点,赞成“物质没有独立于心的知觉之外的本质”的主张。中国近代美学家王国维的思想受叔本华的影响较大,王国维曾用叔本华的悲剧观点来解释《红楼梦》,这是第一次有人把《红楼梦》作为悲剧来解读。王国维把叔本华的“欲念是痛苦的根源”的观点,拿到《红楼梦》中,与佛学的“四谛”之“苦谛”结合,施之于人物关系,进行生命欲望解脱的分析,说叔本华说的第三类悲剧即人物的境遇关系使人物行为和性格发生为悲剧的动因。叔本华的这个启发使悲剧论与历史现实的动因发生了联结关系,开启了中国“红学”和悲剧理论的一个亮点。

      叔本华意志表象论有一个主体核心的支柱,即世界上的一切以主体为条件,主体与对象世界构成一种关系,主体是世界存在的根据,主体是根据律的前提条件,它使世界成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以主体为世界的转移点,显然是主观唯心主义。叔本华认为客观世界是由主观产生的,这必然导致对真实世界的虚无主义观念,与佛学讲的“实相无相”合流,就是说凡是有象的东西都不是“实相”,没有形象的东西是最真实的,有形象的东西是最不真实的。这就是叔本华所说的现实世界是假象,之所以是假象是因为它不是永存的,它是随时间而变化的,是浮尘和泡影,随时都可能消失。

      由于叔本华把世界看成是意志的表象,世界的存在成为虚幻的存在,意志成为最重要的最高贵的决定因素。在评价人生生命过程的时候,叔本华的观点是悲观主义的。他否认现实世界的价值和意义,现实世界的意义在他眼里丧失了,那么生活在其中的人也就没有意义了。这就完全陷入虚无主义的悲观主义。生命意志成为人们在现实中求生存、求温饱的欲望,成为人的盲目的不可遏制的冲动。这种冲动在现实中能不能真正实现呢?在叔本华看来是永远也不能真正实现并得到满足的,所以永远是痛苦的,这就是佛学“四谛”中的“求不得”。“求不得”在人生四苦中排在最前面,而且对其他三种苦还有制约作用,并渗透其中。在现实中追求,有欲望而得不到,就像人在梦中无法改变自己的梦境一样。叔本华认为人生是痛苦的,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解释对欲望、生活、苦痛这三者的关系时,引用叔本华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人生有如钟摆,摆动在痛苦与倦怠之间。”[2](P200)摆荡的钟摆两边是痛苦与倦怠,但却无法停留,只有钟摆停了,才能超脱于痛苦和倦怠。这如同人生之所遇,除非生命停摆,否则无法解脱。对于怎样摆脱人生痛苦,叔本华认为有两种方法,一是献身于哲学沉思、道德同情和艺术的审美直觉,进一步排除一切功利目的,进入自我人格的忘我境界,即进入到思维创造的境界,但这也只能达到暂时的解脱;二是人的永久的真正的解脱只有禁欲、涅槃、绝食以至自觉死亡。叔本华的生命意志的最终结果是走向生命的终结。所以说这种哲学没有看清生命的意义,而是走向了生命的虚无。由于艺术和审美直觉是摆脱生命意志痛苦的一种境界,他的美学理论也由此而发生。

      二、艺术本质:生命意志的直观“自失”

      在审美直观中,叔本华特别强调人怎样才能摆脱理性,把生命融入到客体当中去,达到在客体中的“自失”,如果这样,现实世界的差别就被泯灭了。摆脱痛苦,人在无差别的境界中实现了无差别的自我,也就可以忘掉自己。叔本华的“自失”实现的好像是佛家所讲的解脱,但却又合乎艺术表现主体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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