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体中国美学:感性与理性的交织,直觉与逻辑的绾结,沉思与激情的并行 新时期伊始,中国美学置身于新旧交织、“左”“右”缠绕、既充满憧憬又举步维艰的艰难历程中。但中国美学还是率先在抽象的精神领域中迈出了大胆探索的脚步。在个体的感性需要与存在被压抑到极点的“文革”之后,中国社会的任何变化和发展都离不开“人是什么”这个基本的哲学问题。当中国哲学还在“文革”话语中反复徘徊的时候,正是中国美学以其特有的诗性知识形态与感性学本质,在如何理解人、人的本质与自由等方面为思想解放运动提供了重要的内在生产观念。几乎当时每一个重要的美学家,都无一例外地把“人”、特别是人的感性存在看作美学的研究对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李泽厚与高尔泰。在今天看来,尽管他们共同的问题在于未能区分“美的本质”与“人的本质”,并开了长达30年、至今未能止息的“以美学代哲学”的先河,在逻辑上有悖于学术独立这一现代学术理念,但从历史的角度看,这恰好体现了刚从“文革”阴影与思想蒙昧年代摆脱出来的美学人对于人的感性存在与生命解放的共同关注与急切思考。 在学术范式上,可以将80年代美学命名为青春体学术。感性与理性的交织,直觉与逻辑的绾结、沉思与激情的并行,是青春体中国美学的基本特征。首先,青春体学术最直接的感性特征是拒绝任何现实的约束,给个体的自由思想和发展提供了相对独立的学术场,这是80年代美学可以出现百花齐放局面的重要原因之一。其次,尽管当时从事学术研究的物质条件很差,但另一方面,由于物质条件的贫困极大地刺激了人的精神需要,特别是美学人本身尚未被物质享乐诱惑或俘虏,因而贫瘠的现实恰好构成了美学人从事精神生产的动力,这是80年代美学显得更加动机纯粹、有时甚至可以达到“以学术为目的”的主要原因之一。再次,最有意味的是,如果说实践美学代表着青春体学术的最高学术成就,那么也可以说,作为实践美学“诗眼”的“积淀说”最能体现这种青春体学术的秘密。在80年代,尽管每个人都喜欢理性一词,但这个理性既非西方古典的先验理性,也非西方现代的工具理性,而在本质上更近乎一种感性与理性不分、诗性与知性杂糅的诗性智慧。这就是李泽厚反复强调的,他的实践本体既不同于康德的先验理性,也不同于卡西尔的语言符号的根源。由于实践美学的巨大影响,这种“诗化的理性”直接构成了中国新时期美学生产的母体。此外,对于80年代中国美学,一个必须讨论的问题是,具有浓郁现实主义情结的美学人是如何将审美的无功利性与他们对现实世界的高度关注统一起来的。尽管十分关注现实世界及其矛盾斗争,但80年代美学并不真的沉重,而是一种催人奋进的时代乐章。同时,作为一种被启蒙理性激发出的青春感,它们也完全不同于后现代的物质化的商业青春。由于各种现实的与逻辑的条件,使80年代最终成为一个美学的盛世。 中国非主流美学真正体现出“学问风格” 从80年代中后期开始,美学界逐渐走向了冷静与理性。正如李泽厚以“思想”和“学问”区分80年代和90年代一样,当现实世界在改革开放中日益展示出丰富的社会内容之后,原本借助朦胧诗、伤痕小说、星星画展再现的美的幻境必然要被迅速地覆盖。原本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凭一两篇文章就可以闯天下的青春体美学,也在市场经济以及日益严密的学术生产体制下逐渐被规范化和技术化。这一痛苦的进程,既直接表现在青春体美学的自身嬗变上,也表现在以纯粹学术为目标的非主流美学的发展中。在某种意义上,青春体学术无疑是当代中国美学的主流。尽管中国主流美学表面上谱系、话语众多,但在深层结构上可以将之分为“本质论”美学和“存在论”美学。由于从新时期伊始就缺乏建构一个纯粹“知识学”的美学语境,致使中国美学研究的理性基础十分脆弱,特别是随着“怎么说都行”的后现代文化的来临,更是加剧了中国美学研究中“意见”多于“陈述”、“情绪”多于“理智”、“噪音”多于“语义”、“杂感”多于“共通性”、“价值形态”多于“科学体系”的现状。这一点也可以说是青春体学术最直接的后遗症。 从文化资源与基础理论的角度,真正与主流美学划清界限的是以诗性文化为背景的非主流美学。与主流美学主要借镜于西方哲学美学资源不同,人类原始的诗性智慧与中国传统的诗性文化构成了非主流美学的母体。在逻辑分析上,非主流美学一方面与思辨型的西方古典美学传统、与以语言分析和存在主义为两大理论基础的现代美学有着质的区别,另一方面也与在西方主流话语影响下所形成的中国本土的“西学为体”的美学研究截然不同。就其内在规定性而言,它是一种以汉民族话语为言说方式,以东方特有的诗性思维为主体认知图式,在本质上不同于西方哲学美学谱系的美学研究。与主流美学相比,非主流美学从一开始就避免堕入“以美学代哲学”的歧途,从而更深刻更直接地揭示了审美活动的机制与秘密。在当代美学接近30年之际,劳承万先生明确提出人类美学理论存在着理性与诗性两种形态,可以看作是中国美学在经历百年历程与新时期30年风雨之后最重要的觉醒与体认。非主流美学借助于原始思维、文化人类学等现代知识手段,直接超越了青春体学术的感性混沌状态,如对主流美学混淆“哲学”与“美学”、“人的本质”与“美的本质”等的知识追问与学理辨析,既继承了现代学术“学术独立”之理念,同时又把它进一步发展到“中国美学学理独立”的新境。如果说一定存在着“从思想家到学问家”的转变,那么真正体现出“学问风格”的应该是中国非主流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