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国人对公共卫生建设的认识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泰山,湖北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张泰山(1965-),男,湖北安陆人,湖北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

原文出处:
安徽史学

内容提要:

民国时期国人对公共卫生建设的认识是:一、从防治疫病、保障民族健康、发展社会经济、提高国家地位与声誉等角度认识到公共卫生建设重要性;二、从国情与公共卫生建设内部要素的关联性提出了公共卫生建设的方针,并从公共卫生的性质与应办事项的角度对公共卫生建设的目的和内容进行了阐述;三、认识到当时进行公共建设在社会经济、卫生观念、政治组织、人才与科学技术等方面存在的困难因素;四、从提倡西医、卫生教育、人才培养、卫生经费、卫生技术与设备、社会建设同步性、社会共同参与性、国际合作等方面阐述了从事公共卫生建设的方法和手段。这些认识虽有局限性,但也具有积极的历史作用与现实借鉴意义。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8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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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5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605X(2008)05-0046-09

      所谓公共卫生(也称公共卫生学或公众卫生)是通过有组织的活动,以保护和增进人群健康的科学和技术,它涵盖疾病预防、健康促进、提高生命质量等所有和公众健康有关的内容,人们对之采取的行动称为公共卫生措施①。现代公共卫生源于19世纪中叶的西方,随着西学东渐,它也走进了中国的国门。正如当时有学者指出:“各各不同的文化要不通连而各自远隔着则已,只要有一线的沟通,他们就得发生一种动作和趋向,就是融合到同一高低。”② 也正因为如此,公共卫生为国人所接受和努力实践。进入民国以后,国人对公共卫生建设也有相当程度的认识,尤其是以医学界为代表的一部分知识分子,极力鼓吹在中国进行公共卫生建设。目前史学界对民国时期医疗卫生史已有一定的研究,但直接涉及公共卫生建设的研究成果甚少③。毫无疑义,研究民国时期的公共卫生建设不仅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而且也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它能为今天的公共卫生建设提供有益的借鉴。本文立足文本分析,试图对民国时期国人对公共卫生建设的认识作一初步梳理,以期抛砖引玉。

      一、对公共卫生建设重要性的认识

      19世纪中叶,中国被迫对外开放。但在西方人眼里,中国是“流行疾病的泉源”,是一个急需改善卫生状况的国度。19世纪后半期,随着中西交流的增多,现代公共卫生的理念不断传入中国,在中国社会中开始出现了对公共卫生的诉求,中国近代公共卫生事业也逐渐酝酿起来④。但至20世纪初,中国的公共卫生事业仍处于萌芽状态,即便到了20世纪30年代,姑且不论乡村“多半是芜秽不治的”,就是武汉、重庆等一些都市,也“没有所谓公共卫生”⑤。换言之,此时的公共卫生问题依然是困扰中国的一大社会病。为改变这一局面,民国时期一些有识之士极力呼吁进行公共卫生建设,并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进行公共卫生建设的重要性。

      其一,认为公共卫生建设有利于预防传染病的发生。1915年俞凤宾曾撰文指出,“现在的医学已进入防病时代”,诸如种痘、劝导夏令卫生、设置自来水、制造防疫疫苗、海港检疫、学校卫生等,“莫不赖卫生行政之设施,故公众卫生,实为防病之关键,而亦进化之枢纽也。”⑥ 1931年钟惠澜在《论中国急宜发展公共卫生》一文中指出,现代公共卫生本身就导源于人类对传染病的预防,因此防疫也就成为“公共卫生发达之动机”,如“中世纪之隔离鼠疫,无非防御疫病之流行也。夫疫病杀人之甚,实足令人心寒,其为人类之公敌,无可讳也……近年来,鼠疫仍不时出没中国各地,令人不寒而栗,此外如天花、霍乱、赤痢、斑疹、伤寒等疫病,亦无岁不盛行,无时不杀人。人非木石,孰不贪生恶死,既为万物之灵,应知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因此必须进行公共卫生建设以预防传染病的发生⑦。胡定安也认为,传染病“以其危害人民生命之迅速及其蔓延之猖獗故也,卫生行政之要点即在预防传染病,公众卫生上一切设施,均以预防民众传染疾病为原则”⑧,“假使公共卫生上必要的设施不完全,有了剧烈传染病蔓延,就可使社会不能安宁,人民的生活当然也要受到极大的影响。”⑨

      其二,认为公共卫生建设关系到强国强种,是事关民族健康的大事。对此时人主要是以欧美列强的人口死亡率、人均寿命为参照系数,来论证在中国进行公共卫生建设的重要性。从人口死亡率来看,欧美列强在19世纪80年代人口死亡率为30‰,到20世纪20年代降至15‰,而同期中国人口死亡率为30‰,比欧美列强高出1倍。若中国以4亿人口计算,则民众每年“枉死之人”(当时也称“超格死亡”或“逾格死亡”)在600万人左右。“此六百万人苟加以适当之简易保护,即可使其能获健存,然今不幸而死,此皆卫生事业不振之故也。”⑩ 从人均寿命来看,同期英国人均寿命由40岁上升至58岁;美国纽约从1880年的36岁增至1920年的53岁,而中国人均寿命只有30岁(11)。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国家“深知人民健康与否,与国家强弱盛衰有密切关系”,“欲强国必先强民”,因此极力提倡公共卫生,使公共卫生的发展呈一日千里之势(12)。反观我国,“人口众多,世界闻名,但量多质弱,健壮无病合乎健全体格标准者寥寥无几”。最典型的例证,就是在1941年以前国民政府在招收空军时,历次符合标准体格的人数仅占万分之一,以至国民政府不得不在1946年于成都设立一空军幼年学校,从小进行培养。因此,从利国利民的角度,政府必须积极倡导“改良生活环境,增进公共卫生”,来增进国民的健康(13)。故而有学者更明确地指出:国家设立国防与公安,是为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对于生命,军队警察只能“保障其平时之安全而不致发生意外之危险而已”,但生命的要素全在健康,一切足以危害健康的疾病疠疫等,“乃真生命之蟊贼,胜于刀兵盗贼奚啻万倍”,所以国家要保障人民生命和健康,必须把公共卫生建设作为“当前之急务”(14);只有“明白民族力量的增进一定要提倡健康,尤其要提倡整个国民的健康,然后可以顾到中华民族的复兴。”(15) 蒋介石也认为,有了强健的身体和强健的体魄,“就可验一切强国的本领”,“自然可以保卫国家,发扬民族,使我们国家和民族能够永远适存于世界,不再受外国人的侵略压迫,或遭受任何的轻视和欺侮。”(16)

      其三,认为公共卫生建设是社会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事关国家盛衰与民族复兴的大问题。胡鸿基在1931年指出:“公共卫生与国家之盛衰有莫大之关系。盖国家盛衰,以人民之强弱为衡,而人民能否强健,则以公共卫生为准。如知注重公共卫生,则一国国民,类能健壮有为,社会中生产力当然增加;生产力既能增加,国家之经济自然当裕,而国势以盛”;如不注重公共卫生建设,则“生产力自必低减”,“社会及国家反而增加救病济贫等之支出,一出一入,经济力上之损失,宁能数计。”(17) 张维在《公共卫生与民族复兴》一文中认为:“民族复兴是个经济问题,任何民族的兴旺和衰落,都以经济条件为枢纽,白种人能有今日,产业革命实在是一个主因。可是经济条件是一个复杂错综的条件,中间包含着种种的原素,而健康问题,确为其一。所以跟着产业革命几乎同时发生的,就是对公共卫生的重视。那时的公共卫生,虽仍不免带着封建制度遗留的臭味,不能完全超脱慈善事业的范围,而其趋向和端倪很显然是走上社会经济的道路。嗣后产业越发达,公共卫生越蜕化为社会经济之一部,到最近而纯粹是社会经济的一部”,反过来说,“公共卫生的进步和发达,一定是民族复兴的征象,而欲民族复兴,公共卫生之不可忽视。”(18) 姚永政则在一次演讲中以疾病所带来的经济损失来说明这一问题。他说,按有关卫生专家研究,每死1人即同时有22人生病,按照我国:30‰死亡率计,则全国4亿人中就有病夫2640万人;每位病人须20天方能痊愈,则全国病人每年要浪费52800万天;每个病人的医药费,每日以最低数目1角钱计算,总计为5280万元;在病人中有三分之一为从事生产的壮年,则其医药费为1760万元,其生产损失以每人每日2角计,则为3520万元,其医药费及生产损失合计为8800万元;如果办好公共卫生,能使每千人少死一人,则全国每年可少死40万人,也就减少病者880万人,同时省出的消费也有29333333元之多。所以投资公共卫生,“减少死亡,节省消费,两两相比,究竟孰得孰失呢?”(19) 钟惠澜则以经济学中人口市价(即每人一生所贡献于国家的价值)来论证公共卫生建设之重要,他说,若以2000元的人口市价计算,则我国每年“枉死”的600万人,其损失达120亿元;若加入培养、教育等费,则其损失达150亿元以上。“苟吾国公共卫生发达,则每年可以拯救六百万生命,节省一百五十万万元,以此数开发东北及蒙古、西藏,不特可以防御外人之侵掠,抑且富强之良策也。公共卫生虽费资颇巨,然其收利,总计之则远超其所费。”(20) 李廷安则直率地指出,正因公共卫生建设滞后,导致“这极大数目之金钱,是完全埋入泥土,化归乌有”。所以他认为,“公共卫生既是一个经济问题,也是强种强国的问题”,因为公共卫生建设能“减少人民的死亡与患病率”,“减少人民的疾苦”,“增进国家的生产力”(21)。林竟成则强调,“中国目下最大的问题在于穷,愈穷愈需卫生建设”,因为公共卫生可以“增进民众工作效率,减少疾病死亡的损失,它本身就是一种社会经济的建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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