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与联合国中国代表权问题(1970年11月至1971年10月)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绍铎,社会学博士,日本岛根县立大学教学助手(697-0016)。

原文出处:
当代中国史研究

内容提要:

对致力于推动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尼克松与基辛格而言,如何处理联合国中国代表权问题似乎颇为棘手。实际上,与北京改善关系是他们处理此问题的战略前提,如何避免美国国内保守阵营的攻击则是两人制定具体战术的出发点,至于蒋介石政权的反应则基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1971年中国成功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虽与尼克松政府的相关政策不无关系,但其根本原因则在于中国自身,即只要中国不发生内乱,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其加入联合国的步伐。而只要北京不让步,台北当局被驱逐出联合国就是必然的结局。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8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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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81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952(2007)06-0062-16

      随着1998年以来尼克松政府外交档案的逐渐解密,关于1971年中国恢复联合国席位的问题,一些新的研究成果相继问世。①2001年我国台湾的“国史馆”出版了3卷本的《中华民国与联合国史料汇编》,其中的“中国代表权”卷刊出了很多保存在“国史馆”的解密档案,其后台湾地区也产生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②本文在充分吸收以上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原始档案出发重新梳理1970年11月至1971年10月间尼克松政府与联合国代表权问题的来龙去脉,力图还历史本来的面目。

      台海两岸的联合国中国代表权之争始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1950~1960年美国和台北方面采用“搁置讨论”的提案,1961年后转而采用“重要问题提案”(任何涉及中国席位的变化都必须获得2/3以上的出席联大的会员国的支持),成功维持了台北的席位。因此,即使“驱逐蒋介石代表并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20世纪60年代主要为阿尔巴尼亚提出,故又称“阿尔巴尼亚提案”)的提案获得半数以上支持,如果未能获得2/3以上的绝对多数支持,还是无法通过。

      一

      1967年10月,尼克松在《外交事务》上撰文,透露出与中国改善关系的意图。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爆发武装冲突,尼克松和基辛格认为这是调整对华政策的绝好契机,而毛泽东也意识到必须解决战略上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7月21日和12月19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减少对美国人到中国大陆旅行和向中国大陆出口商品的限制。[1]11月,尼克松下令停止第七舰队在台湾海峡的固定巡逻。进入1970年,尼克松政府分别在3月16日、4月29日、7月28日和8月26日,宣布进一步放宽对美国人到中国大陆的旅行限制和对华贸易管制。[2]10月,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尼克松表示,希望有生之年能访问中国大陆。[3]

      就在尼克松政府酝酿如何进一步调整对华政策之际,11月20日,一年一度的联合国大会上传来了“阿尔巴尼亚提案”获得的支持票超过反对票2票的消息,只是由于之前通过的“重要问题提案”的限制,“阿尔巴尼亚提案”才不能生效。两天后,尼克松就要求基辛格在保密的原则下组织人员研究如何在保住台北席位的前提下让北京加入联合国的问题。[4]实际上,早在一个月之前,国家安全委员会(以下简称国安会)官员斯麦瑟(Richard Smyser)就提出美国政府应该把政策重点调整到“反对共产党中国以驱逐台湾作为其加入联合国的条件”。对此,斯麦瑟的同事洛德(Winston Lord)基本赞同,并建议基辛格拟定一份国家安全研究备忘录(National Security Study Memorandum,NSSM),并在此基础上深入研究中国代表权问题,很快获得基辛格的同意。[5]

      1971年1月下旬,研究中国代表权问题的NSSM107出笼。其主要内容如下:美国在代表权问题上面临着四种选择:坚持既有政策;采取“会籍普遍制”原则;采取“会籍普遍制”与“双重代表权提案”相结合的方式;采取“双重代表权提案”。四种方案各有利弊,如采用后三种选择,就要重视与台北、东京等方面的磋商。如果美国政府的首要利益在于保证与北京改善关系的可能性和忠于台北的盟友,采用第一种选择是最佳方案。当然此选择必然导致台北被驱逐出联合国,因此需要谨慎评估其国际及国内影响。[5](pp.580~584)

      按照基辛格的指示,国安会的赖特(Marshall Wright)等人也就此问题展开了研究,并于3月3日向基辛格提交了一份备忘录,建议采用双重代表权政策。[5](p.611)3月9日,赖特又向基辛格提交了一份关于“双重代表权”具体方案的备忘录。其中列举了六种方案,分别为“一中一台”;“一国两府”;“一国两席”;“两个席位”;单单提及北京加入联合国;单单提及不能排除台北。在各种方案中,安理会席位都注定归属北京。赖特个人倾向于在“会籍普遍制”的原则下采用“一国两府”或“两个席位”的策略。[6]当天下午,由基辛格主持的高级政策讨论会围绕NSSM107展开讨论,“重要问题提案”与“双重代表权提案”相配合的方案、“会籍普遍制”原则与“双重代表权提案”相配合的方案获得与会者的青睐。[5](p.615)

      两天后,国务卿罗杰斯打电话给基辛格,表示他希望采用“会籍普遍制”原则处理中国代表权问题。但他显然对此缺乏信心,认为无论采取何种策略,北京加入联合国同时台北被驱逐的可能性都很大。基辛格表示赞同。[7]

      国安会会议召开前,基辛格向尼克松报告了有关中国代表权问题的政策讨论情况。基辛格认为,在各种“双重代表权”的具体方案中,只有不提及北京和台北的领土及主权的“两个席位”方案才是唯一可行的策略。并且,即使“双重代表权提案”在联大通过,但只要北京拒绝加入,很难确定支持此方案的多数票能维持多久。“如果最终此方案还是会导致台北出局及北京以中国唯一代表的身份加入(联合国)的结果,这与坚持我们的现有政策并面临失败没有多大区别。这可能会使失败推迟一年左右,并使我们的失败显得没那么残酷。但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对于“重要问题提案”与“双重代表权提案”的关系,基辛格提出了将驱逐台北认定为重要问题的选项(此后这一“重要问题提案”的变体被称为“逆重要问题提案”),并指出此选项最有利于保护台北在联合国的席位。关于安理会席位问题,基辛格认为,只要“双重代表权提案”通过,安理会席位几乎肯定归属北京。蒋介石很可能会要求美国保证台北在安理会的席位,但美国难以提供这样的保证。因此,基辛格建议为避免惹恼台北,不去主动碰这个问题,拖到万不得已时再处理。最后,基辛格建议尼克松在3月25日的国安会会议上不作决定,仅应表示需要进一步考虑。[5](pp.637~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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