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词义的透明度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晋霞,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北京 100875); 李宇明,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司司长,国家语委副主任,博士生导师。(北京 100816)

原文出处:
语言研究

内容提要:

词义的透明度,指词义可从构成要素的意义上推知的难易度。从透明到隐晦,词义透明度大致可分四个梯级:(1)完全透明:词义基本上可从构成要素的意义上得出;(2)比较透明:构成要素是词义的示意图;(3)比较隐晦:部分构成要素基本上不具有词义示意作用;(4)完全隐晦:所有构成要素均不大具有词义示意作用。词义透明度递减的过程即是语义词化递增的过程。语义词化与结构词化,二者虽不同步但却相辅相成。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8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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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引言

      词是语言结构中十分重要的语法单位。在现代汉语的语法学与词汇学的研究中,人们尝试从结构、意义、韵律、社会心理等不同维度来考察词、定义词,借以将词同短语、同不成词语素区别开,从而有结构维度上的词、意义维度上的词、韵律维度上的词、社会心理维度上的词等表述。从这些不同维度得到的词,相互间有重合,也有不同。词具有显著的原型效应:典型的词在结构、意义、韵律、社会心理等诸多方面具有词的共同特征;典型性较差的词,在所有维度上并非都有公认的词的特征,比如结构上看是词而意义上看不像词,或是意义上看是词而结构上看不像词,或是结构上、意义上看都是词而韵律上看不像词,如此等等。

      不管怎样强调语法形式的作用,意义在词的资格认定上肯定具有不能忽视、不容替代的作用。国外语言学界用“语义透明”(Semantic Transparency)来说明语言单位的“整体意义”可从其“部分意义”上得出的难易程度:整体意义可从部分意义上得出,语言单位的意义是透明的;反之是不透明的。一般认为,词义不能从其构成要素的意义及构成方式上得出,而短语则相反。即:词义是不透明的,短语的意义是透明的。事实并非如此。词义也有透明的,如“哀愁”,《现代汉语词典》(注: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以下简称《现汉》)解释为“悲哀忧愁”(页3)。“悲哀”对应于“哀”,“忧愁”对应于“愁”,意义透明。而短语的意义也有不透明的,如成语、惯用语及其他许多固定短语。

      词义透明度有程度差异,大致可分为完全透明、比较透明、比较隐晦和完全隐晦四个梯级。本文考察合成词词义的透明度。这里所说的词义,指词的概念义。概念义是词在交际中最基本的规约性意义,是词义的核心。

      二、词义透明度

      词义透明度的判断具有时间层次性。共时平面上意义不透明的词,若往前追溯,词义的理据便可能显现。本文主要站在现代汉语的共时层面上,根据词义与语素义的关系来确定词义的透明度。词义透明度的判断,也受文化底蕴、知识背景、生活环境等多方面的影响,因而人与人之间、学者与大众之间会存在各种差异。为保证词义分析的公允,本文以有声望的词典为重要依据。当然,词典释义不完全等同于词义,但高水平的辞书的释义,必然能较好地表述词义。

      (一)完全透明

      完全透明,指词的整体义基本上等于部分义之和。如“哀叹”,《现汉》解释为“悲哀地叹息”(页3),“悲哀”对应于“哀”,“叹息”对应于“叹”。诸如此类的还有“考场、处事、比武、悲愁”等。就意义的透明度而言,这类词与自由短语无异;确定它们为词,有意义之外的其他依据。

      (二)比较透明

      比较透明,指词的整体义不等于部分义之和,词的意义不能从字面上直接得出,但部分义像是整体义的“示意图”,指引着对词义的理解。根据示意方式的不同,可分为直接示意和间接示意。

      1.直接示意。直接示意指词的构成要素以字面义指示词义,又可分为两小类:(1)构成要素能够形成某种可与词义进行比较的字面组合义;(2)构成要素难以形成某种可与词义进行比较的字面组合义。

      (1)构成要素可以形成组合义。主要有词义概括和词义专指两种情况。词义概括,指与构成要素的字面组合义相比,整体词义更加概括、抽象。如:

      1) 钟表:钟和表的总称。(《现汉》页1767)

      捐税:捐和税的合称。(《现汉》页742)

      陶瓷:陶器和瓷器的合称。(《现汉》页1331)

      2) 绸缎:绸子和缎子,泛指丝织品。(《现汉》页193)

      刀枪:刀和枪,泛指武器。(《现汉》页275)

      茶饭:茶和饭,泛指饮食。(《现汉》页142)

      例1)类的词义是构成要素所代表的事物的总称或合称。例1)类词的指称范围,与构成要素的字面义之和相同,但词义更加概括笼统,把构成要素的所指融合为一个更大的概念整体。例2)类词义是构成要素的上位概念,构成要素是上位概念中的重要成员,如“绸、缎”是丝织品的典型成员,“刀、枪”是古代武器的典型成员。例2)词义的所指范围,比构成要素的字面组合义广泛,这与例1)类词不同;词义表示的是以构成要素为重要成员的上位概念,意义层次提升了,这与例1)类词相似。例1)、2)两类词,从字面组合义到词义,均有一个概括化的过程。

      词义专指,指与构成要素的字面组合义相比,词义具有专指性。如“香水”,字面组合义大致为“有香味的水”,但词义专指“用香料、酒精和蒸馏水等制成的化妆品”(《现汉》页1486)。诸如此类的还有“香菜、白糖、红茶、黑板”等。

      李宇明把词义分为日常词义、科技词义、文学词义三种[1]120。词义专指化是科技术语构成的基础。如“三角形”,字面组合义大致为“有三个角的图形”,这是日常词义,但作为科技术语有其专门的含义。同类的例子还有“半圆、棱柱、同音词、疗程”等。具有专指义的词语,在日常生活中是专指性词语;在科技领域便是科技术语。

      词义概括和词义专指,使词义不等于构成要素的字面组合义,但后者仍具有明显的示意功能,词义的透明度比较高。

      (2)构成要素难以形成组合义。汉语的合成词与短语在内部结构关系上具有较大的一致性[2]32,因此,借用句法关系分析合成词的内部结构是常见做法(注:当然,用句法关系分析句法单位,与用句法关系分析词法单位,二者会有不同。)。但是对于某些合成词来说,用句法分析词法就十分牵强。如“谢幕”,内部结构关系通常认为是动宾,按此分析“谢幕”的词义,人们首先想到的字面组合义为“答谢闭幕”,而其真正意义是“答谢……于闭幕之时”。为获取这种词义,可将“谢幕”的内部结构分析为“动补”,“幕”所具有的“闭幕”义表示“谢”这种动作发生的时间;或是把它看作一种特殊的动宾结构,动宾之间的语义关系为动作与时间。有些词语用句法分析其内部结构更为困难,如“吨公里”,结构上似只能归入联合式,但据此得出的字面组合义为“吨和公里”,与词义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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