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古代和近代漢語都包含相當數量的外來詞彙成分(注:參看徐文堪:《外來語古今談》,語文出版社,2005。),見於各類典籍,情祝十分複雜,需要分別處理。比方說,有的外來成分已經進入漢語詞彙系統,並不同程度地穩固下來,理應算作漢語裹的外來詞,而有的只見於個別特定場合,未必能算作漢語裹的外來詞;就各類外來詞而言,有的已經研究得比較充分,而有的至今還缺乏全面的搜集和深入的探討,有待於各相關學科的學者們多多致力。在這篇小文裹筆者打算就諸如此類的問題略舉例證,作一個初步的粗淺的說明。 1.1 古代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與周邊各地區民族也多有接觸,在遠古和上古時期民族、語言和文化交流融合的情況異常複雜(注:參看了Terrien de Lacouperie:The Languages of China before the Chinese:Researches on the Languages Spoken by the Pre-Chinese Races of China Proper Previously to the Chinese Occupation,London,1887 ; 艾伯漢(Wolfram Eberhard):Untersuhungen über den Aufbau der chinesischen Kultur,Monumenta Seriea Monograph 3,1942; 又:The Local Cultures of South and East China,Leiden:E.J.Brill,1968;又:Review of China's March toward the Tropics by Harold J.Wiens,Oriens,Vol.8,no.2,1955,p.305; 蒲立本(Edwin G.Pulteyblank):The Chinese and Their Neighbors in Prehistoric and Early Historic Times,吉德煒(David N.Keightley,ed.):Tbe Origirs of Chinese Civilizati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3,pp.411-66; 薛愛華(Edward H.Sehafer):The Yeb Cbung Chi(鄴中記),T'oung Pao,vol.76,1990,p.150;馮蒸:“論漢語和藏語進行比較研究的原則與方法”,《詞典研究叢刊》10,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頁190;馬學良主編《漢藏語概論》上册,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頁79-96;餘志鴻:“‘賓動’倒句和語言交融”,《民族語文》1988年第3期。)。以中原地區的華夏語為核心而逐步形成的漢語實際上是一個混合體(注:王敬騮云:“中華民族本是多民族融合的人們共同體”;“所謂漢人,主要是由古代進入‘中國’爭雄問鼎的越人、夷人、羌人以及其他出人中原地區的人們共同體融合而成的”;“所謂漢語,應是我國古代的越語、夷語、羌語以及其他有關人們共同體所使用的語言融合而成的。”見“釋‘蘇’‘荏’——漢語詞考原之一”,《雲南民族語文》1993年第2期,頁1、5。),其中容納了多種語言的成分。在先秦時期的上古漢語裹就可以考察出來從鄰近語言吸收的詞彙成分。例如: 貝 這是一個古老的詞,殷商卜辭裹已見。據江上波夫考證(注:Egami Naraio(江上波夫):Migraion of Cowrie-shell Culture in East Asia,Acta Asiatica,No.26,1974,P.29.參看繼廎:《島夷志略校釋》,中華書局,1981,頁117。),“貝”乃是隨同從華南輸入貝殼(用作裝飾品與貨幣)(注:考古發現表明,殷商、西周時期的墓葬中隨葬的貝幣都是不產於中國內陸的江河湖泊而產於南海或印度洋的海貝。見羅二虎:“南方絲路古貝考”,伍加倫、江玉祥主編《古代西南絲綢之路研究》,四川大學出版社,1990,頁97-8。參看H.E.Gibson:Cowries as Moneyduring the Shang and Chou Periods,Journal of the North China Brancho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Vol.71,1940/1941;濱田耕作:“支那古代の貝貨に就ぃて”,《東洋學報》第2卷第2號,1912;又:“貝貨考補遺”,同上第3號,1912;楊鍊漢譯文“中國古代貝貨”,《古物研究》,商務印書館,1936,頁1-14;蔣玄怡:“中國古代貝貨之由來與吳越民族之關係”,《說文月刊》第1卷第4期,1939;鄭家相:“古代的貝貨”,《文物》1959年第3期;朱活:“關於我國古代貝幣的若干問題”,同上1959年第6期;李家瑞:“古代雲南用貝幣的大概情形”,《歷史研究》1956年第9期;方國瑜:“雲南用貝作貨幣的時代及貝的來源”,《雲南大學學報》1957年第2期。)而借自南亞語(Austroasiatic)或南島語(Austronesian)的一個詞。比較泰語Zbeer,占語(Cham)、吉蔑語(Khmer)bier,馬來語bia,爪哇語beya。 匹(鴄) 《廣雅·釋鳥》:“鴄、騖,
(鴨)也。”“鴄為後起加形旁字,古籍作“匹”(注:參看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履部“匹”字條。)。《禮記·曲禮下》:“庶人之摯匹。”《周禮·春官·大宗伯》:“庶人執騖。”可見匹就是騖。《孟子·告子下》:“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匹雛就是鴨雛。據聞宥考證(注:聞宥:“語源叢考·鴨鴎騖三詞次第考”,《中華文史論叢》1980年第4輯,頁135-45。文中論《孟子》“匹”字,引孫奭《音義》:“匹,丁作疋。今按《方言》……”,又引焦循《正義》之說,謂“其實孫、焦兩家都是迂儒之見”。筆者按:“今按《方言》……”為阮元《孟子註疏校勘記》之文,與孫奭無涉,“孫、焦”應作“阮、焦”。),“匹”在漢語裹出現晚於“騖”而早於“鴨”,是源於台語或其他南亞語的一個詞。比較阿含語(Ahom)pit,老撾語Pět,泰語pēt,傣語pet,壯語、布依語pit,侗語p
t,黎語bet,佤語p
t,德昂語(即崩龍語)peit/pjit/bit,京語、越南語v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