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理论·趋势:对北美媒介生态学研究的一种历史考察

作 者:

作者简介:
邵培仁,浙江大学传播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廖卫民,浙江大学传播研究所博士研究生。(杭州 310028)

原文出处:
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自从波兹曼在1970年首次提出“媒介作为环境的研究”的定义和范式之后,它就成了媒介生态学研究的重要理论命题和基础分析框架。从多伦多学派到纽约学派,再到其他支流学术种群,数十年的北美媒介生态学研究大致经历了由冷僻渐趋热门,由边缘走向主流,由北美传播到全球的过程,其研究领域由社会人文扩展到国家战略,研究成果从相对单一发展到丰富多元。正是基于对媒介生态学研究中复杂的、全球性的、内在的网络关系的深入理解,以历史为经,以理论为纬,可以将北美媒介生态学史上的重要思想和理论归纳整合成媒介时空论、媒介人体论、媒介场所论、媒介容器论、媒介情境论、媒介环境论、媒介进化论、媒介依赖论、媒介失控论、媒介控制论等“十论”,并从中看出北美媒介生态学的发展轨迹和内在逻辑。在这一历史考察中,其未来趋势同时一露端倪:在世界范围内,学术研究与社会行动结合,文化批判向人文关怀靠拢。


期刊代号:G6
分类名称:新闻与传播
复印期号:2008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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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介生态学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千变万化的和不断成长的研究领域”[1]16,日益受到国内外学者们的关注。然而由于各种原因,国内学术界对于源自北美的媒介生态学的概念内涵、思想缘起、理论发展脉络等还存有模糊的认识,在此有必要对其学术发轫的渊源流变进行一种细致周密的历史考察,这将有助于学界清楚把握其发展趋势。

      一、概念辨析:媒介生态学正名

      媒介生态学的英文是media ecology,从字面上看,其准确恰当、无可争辩的译法就是“媒介生态学”。但有学者声明:“为了维持理念上的一致和清晰度,我建议把迄今为止我的一切中文著作里media ecology的译名从媒介生态学一词更名为媒介环境学。”①可见在媒介生态学概念诞生三十多年后,却尴尬地在中国面临着正名之辨。于是我们不得不把目光投射到其学术发源地——北美大陆。

      其实,把生态学思想明确带入到传播研究或者媒介研究领域,并提出“媒介生态学”这个术语的,是多伦多学派的领军人物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但正式使用者却是纽约学派的主帅尼尔·波兹曼②(Neil Postman)。今天,在媒介生态学学会(The Media Ecology Association)的官方网站③上仍然十分郑重地列出了几位研究前辈对于这一概念内涵的精辟话语。波兹曼在论及“什么是媒介生态学”时是这样说的:“媒介生态学观照媒介传播之实质,即媒介传播是如何影响人类的感知、理解、情感和价值判断,以及人类与媒介之间的互动如何增进或阻碍我们的生存机会。‘生态学’一词意味着对环境的研究,包括其结构、内容和对人的影响。毕竟,这一‘环境’所指的其实是一个复杂的信息系统,它对于人类所思、所感、所行动的方式施以一定的影响。”波兹曼把这些影响归为三个要点:其一,媒介环境“构建着我们所能看的、能说的是什么,进而构建着我们所能做的是什么”;其二,媒介环境“赋予我们以角色,并且坚持要求我们扮演好它”;其三,媒介环境“具体规范着什么是允许做的、什么是不允许的”,但这种规范完全不同于现实环境诸如法庭、教室、办公室里“明晰的、正式的”规范,在媒介环境中,“更多的时候,是模糊的、非正式的、半隐蔽的”,因此,“媒介生态学就是试图使这些隐蔽的具体规范清晰起来”,“它试图发现媒介究竟迫使我们扮演着什么角色,媒介如何构建着我们的所见、所言、所行”。最后,波兹曼一言以蔽之,“媒介生态学是媒介作为环境的研究”(Media ecology is the study of media as environments)④。

      从以上经典文本的内在逻辑推演以及波兹曼等学术前辈的诸多论述中可以看出,“媒介作为环境”这一生态学思想正是媒介生态学所以存在并发展至今的奠基石。所以,即便从“维持理念上的一致和清晰度”的角度而言,“媒介生态学”也比“媒介环境学”更佳,因为它把“生态”的理念放在了最核心的地位,而非“环境”这一具体的研究对象。退一步讲,即便“媒介环境学”的译名在某些意义和层面上更为妥帖,但如果更改译名的声明过晚,就不容易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如果只得到少数人的认可,而多数人依然故我,反而可能加剧它的混乱和不确定性。这就像当年对传播学的翻译,先入为主的译法最终变成了大家的约定俗成⑤。本文在此重提旧事,既不是反对什么,也不是支持什么,只是提醒学界同行:一旦火车已经高速奔驰,如果还想让它再回到起点就为时晚矣。

      我们认为,但凡能以生态的眼光来“观照媒介传播之实质”的相关研究,其实统统可以纳入到广义的媒介生态学的学术圈中,所以,当今中国新闻与传播学界广泛讨论的“媒介生态”,即不同媒介之间生存、竞争、合作的生态问题,也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归置于“媒介生态学”的研究视野之内,这样就彻底解决了国内学界纷扰一时的“媒介生态学”的名实之辩。

      二、全景描绘:北美媒介生态学的学术景观

      仔细探究北美媒介生态学思想缘起、理论发展以及学术流变的来龙去脉,恰好印证了生态学思想和整体性地“观照媒介传播之实质”的眼光在其学术传承发展中的重要性。

      依据林文刚《媒介生态学在北美之学术起源简史》[1]一文的主要观点和学术脉络,再逐一审视和考证北美媒介生态学研究的主要成果,我们发现北美媒介生态学包括两大主流学派:一是多伦多学派,二是纽约学派,在此外围还分布着一些有生命力的学术种群,限于篇幅,不再进一步探讨这些学术种群的源流和边界。我们在此将勾画清楚北美媒介生态学的两大主流以及个别支流的汇聚、交流、融合所形成的学术史图景,这对于中国本土化的研究无疑具有借鉴和启迪意义。

      在“媒介作为环境的研究”的框架下,并依据涉及内容的差异,本文将重要人物的主要观点或理论冠以“论”,只是便于分析、理解“媒介生态学这样一个复杂的、全球性的、各学派间具有沿袭关系的网络”及突出其研究特点,并非真的要承认其学术的系统和成型。据此,我们要集中讨论的主要有十种媒介生态理论,以下详细梳理辨析之。

      (一)多伦多学派:从时空偏倚到场所拟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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