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4799(2008)01-0015-06 西方有的学者认为,马克思像黑格尔一样,异常重视其理论的“整体性”、“总体性”,但是,与黑格尔不同,马克思的著作大多是未完成的手稿,加之他一直想写一部有关论黑格尔逻辑或辩证法的著作的愿望未能实现,故从逻辑总体上理解、阐释马克思是困难重重的[1]8~9。二战之后,马克思学说研究发生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转折,即许多研究者“把注意力……转向诸如美学之类与政治毫不相干的课题”[2]367。这种转向是值得深思的,因为在德国古典哲学诸大家的体系中,美学都是不可缺少的一个理论环节和结构要素,而从德国古典哲学中孕育出来的马克思的学说体系为什么缺少一种逻辑形态化的美学呢?可以说,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实际上就构成了我们反思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史的开端。 一 马克思逝世之后,对马克思美学思想的阐释大致经历了战前和战后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西方学者大都否认马克思学说中包括有系统的美学思想,以苏联卢那察尔斯基为首的早期的马克思美学思想研究者则经历了一个由否认到承认的过程,即早先他们认为马克思关于美学只有一些“零散见解”,到了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们才按照列宁阐释马克思学说的认识论—方法论原则,并在此基础上把马克思著作中有关美学、文学艺术的见解串成一个至今仍广为流行的“马克思美学体系”。在第二阶段,随着对马克思早期著作(主要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深入研究,许多西方学者把马克思思想的演化过程分为两个时期,即“青年马克思”和“老年马克思”。他们认为“青年马克思”的思想主线是人道主义,并由此描绘出与苏联马克思主义美学体系全然不同的人道主义的马克思美学观。 上述两种阐释方向表面上针锋相对,充斥着“冷战时期”誓不两立的意识形态交锋的火药味。实际上,两者在阐释过程中却有着一个共同点,即从根本上忽视了马克思美学思想在其整体学说中的逻辑地位及作用。 在苏联马克思主义美学家的眼里,马克思的美学思想从来就被表述为马克思学说中其他组成部分的逻辑结果,也就是说,马克思美学思想的基石是被当作认识论—方法论的辩证唯物主义,故马克思的美学思想完全被厘定为一条相当抽象的认识现实社会中文学艺术等审美现象的认识论—方法论原则。有趣而又令人深思的是,从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对马克思美学思想认可与否的标准竟使用着这条相同的“原则”。当卢那察尔斯基否认马克思有着系统的美学思想时,他说:“可以毫不夸大地讲,马克思主义艺术学的基础正是普列汉诺夫奠定的。的确,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有一些为数不多的零散见解,因为他们并没有一个直接目的,要把在艺术领域中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伟大原则的方法指出来。”[3]329 到了30年代,认可马克思美学思想的理论“原则”才被包括卢那察尔斯基在内的研究者们创立出来了[4]4。 勿庸讳言,传统马克思主义美学家如此非整体地阐释马克思美学思想的方向是由列宁所倡导的。尽管列宁说过,甚至反复强调马克思的学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是,在具体的阐释中,列宁按照自己单一的线性因果关系的认识论—方法论原则,极为重视马克思哲学的认识论、方法论意义,并从时间上把马克思学说的发生、发展看作是一个线性过程,即马克思从黑格尔出发,中经费尔巴哈,从而完成了观察、分析社会历史过程的认识方法论的理论变革,制定出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方法论原则,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完成了对古典政治经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学说的批判,建立起由三个组成部分构成的马克思学说。显然,在列宁的眼中,马克思学说的灵魂是一种观察历史、变革历史的方法论。历史地看,如此阐释马克思学说是马克思学说所蕴含的强烈的政治含义和列宁所处时代的必然产物,但逻辑地看,列宁对马克思学说的阐释并没有涉及到马克思学说深层的文化含义,其认识论—方法论的阐释原则不可能揭示出马克思学说深层的文化内涵得以生成的马克思学说的内在结构。换言之,列宁阐释原则最大的缺陷在于:其一,把马克思学说内在的复杂的网状结构抽象化为一种简单的外在的线性结构。由此,马克思学说诸组成部分在起源上得不到统一的证明,缺乏一种人类文化整体意义上的本体论根据,马克思学说内在、历史的本体论含义被置换为一种外在的、超历史的认识论—方法论原则。也正由此,马克思学说中的美学思想——其充分体现出马克思学说的本体论含义——也就理所当然地游离在列宁的理论视野之外;其二,列宁线性的认识论—方法论阐释原则不仅从理论本身舍弃了马克思的美学思想,而且从逻辑上为后来马克思美学思想的表述制定了一种从属性的基调,即马克思美学思想不过是马克思认识论、方法论运用到文学艺术领域里的一个结果,是认识社会、变革社会的一种工具,列宁之后社会主义运动中文学艺术领域中的诸多混乱多本源于此,或者说,列宁的阐释原则使共产主义运动染上了过于狭隘的经济、政治色彩,忽视了以个人的全面发展为社会进步的本体尺度的整个文化变革,以致马克思的美学思想沦为以夺取政权、巩固政权为中心的政治运动的手段和工具。 二 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美学方面概括马克思学说的文化底蕴成为一种时髦。据在英语世界享有声誉的《美学与艺术批评》杂志称:“近五年来,在美国和英国兴起了马克思主义复兴运动。在美国和英国,开始出现一些新的刊物,出版早期杂志的专集和艺术批评文选,召开学术会,设置学术机构,其目的是在理论领域和艺术领域里发展马克思主义。”[5]484 有人认为马克思学说的核心是一种审美想象的戏剧性因素[6],因为“马克思是非凡的,他既不是一个活动家,也不是一个学院思想家,而是一个伟大的历史幻想家。马克思在他同时代人中最非凡的地方就是他预见了人类社会广阔而诱人的审美前景”[7]。还有人认为,“马克思吸引二十世纪人们的原因根源于其满足了人们的神话—宗教需要”,因为“‘马克思主义科学’并非是一个知识的纯理论体系,而是在现代人的精神生活中起着一种以前由神话和宗教活动来实现的功能”,所以,马克思思想的核心成分是一种与美学相关的“神话思想”[8]2~3。这些概括尽管有着阐释者的不同理论意向,但是,它们又共同彰显出如下命题,即:马克思学说的整体性质具有一种美学性质,或者说,马克思的美学思想中凝聚着一股强有力的维系着其学说诸逻辑化组成部分的内在张力,并且,正是这股张力使现代社会的人们探寻着马克思学说的深层文化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