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时代无论被命名为技术时代抑或大众文化时代,都意在凸显某种难以言说的景观,这是一个为吸引“眼球”而假借广告媒介致使审美幻象泛滥的矫情时代。追求快节奏动感生活和速度的现代都市人已被各种“视像”和“符号”包围,为各种审美时尚、审美风格和审美趣味吸引,大量“幻象”及复制品逗引得大众如飞蛾扑火般疯狂。在传媒资讯操控下,大众文化“生活在别处”的感觉如同“幻象”被植入大众的日常生活。于是,生成于特定界域的“日常生活审美化”僭越为一种普遍性话语和时尚化的诉求目标,经过整合与嫁接,以“新美学”名目隆重出场,并假借文化产业迅猛崛起之势,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膨胀为另一种“宏大叙事”,以“媚俗”的美学意味充当了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守夜人”。 一、“新美学”得以可能的界域 为消费主义文化辩护的“新美学”有其出场的历史的和现实的机缘。作为一股流行的审美思潮,它的生成既有西学背景,又有东渐后重新语境化的转换及生成于本土的某种诉求,也可以说是美学理论“介入现实”的自觉转向。它切合了整个当代文化转向的全球化大众文化崛起的事实,并在改写美学研究方向凸显现实品格的实践中,显现出契合时代的积极意义和合理性。其实,早在西方后现代打出“日常生活审美化”旗帜之前,丹尼尔·贝尔就注意到“新美学”的萌芽,并把它与当代文化转向关联起来。“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一变革的起源与其说是作为大众传播媒介的电影和电视,不如说是人们19世纪中叶开始经历的那种地理和社会流动以及应运而生的一种新美学。”[1] 在大变革的社会潮流中,脱出形而上学视野的“新美学”催生了现实中无数的审美化现象,各种审美文化的兴起和泛化又在肌理层面销蚀着经典美学的内涵。伴随当代视觉文化转向,在契合“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2] 的后现代氛围中,某种特定意味的新审美观应运而生。在“新美学”原则主导下,审美日益扩展到人的生活领域,解构了深度、距离、崇高的美学似乎向着它诞生之初的“感性学”回归,在向经典美学根基点的审美无功利挑战之际,它建构了以凸显“身体”、“视像”为核心特征,以追逐动感和欲望快感为诉求目标的一种日常生活修辞学。这种修辞学张扬审美的功利性、实用性和商品属性,不仅使艺术、审美在经济生活中发挥作用,吸引了工业和商业的注意力,发展出具有增值效应的艺术产业、“美丽产业”,还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日益成为大众扮靓日常生活的一种策略。“新美学”宣称人人都是艺术家,其对艺术与生活边界的消弭,印证了贝尔的一句话:“过去,艺术是一种经验,现在,所有的经验都要成为艺术。”[3] 放眼当下,大地艺术、观念艺术、广告艺术、行为艺术、波普艺术、互联网文学、海报、博客、真人秀、生活秀、选美、模特大赛、卡拉OK……都在解说艺术与生活边界的消失,审美活动与现实活动距离的消解。作为亚文化的大众文化的流行不仅改写了当代文化发展走向,还在某种程度上操控了传媒话语主导权。在大众文化语境中,人们已意识到日常生活日益显示与艺术的同一性和全面的审美化。美学也不再是少数知识精英的研究领域,而成为大众乃至整个社会生活特别是商家的一种组织原则。正是这种原则生发出的物质性力量在社会层面发挥影响,以此融入推动社会发展的合力之中。就此,有学者断言美学、艺术也是生产力。就发生学意义而言,今日中国社会普遍流行的“新美学”,与20世纪90年代以来大众文化崛起密不可分,特别是伴随世纪之交经济形态升级、产业结构调整引发的种种社会现实变化,以及文化格局和走向的改写,文化产业快速发展提供的强大物质性支援等,催生了当前中国社会愈来愈呈现某种物化的文化的审美的特征,这在深层次上印证了大众文化语境是“新美学”生成的界域。 若与现实拉开距离审读当下文化现象,就会明显感觉文化形态正被改写,文化“虚灵的真实”的内在价值日益为外在化、表象化和经济化所蚕食。就世界潮流而言,政治、经济、科技与文化的融合已成普遍趋势,它体现在经济产业下游化与公民需求的上游化、高级化趋势的相应和,体验经济、内容产业、审美经济等文化创意产业在经济生活中的凸显。这一趋势因电子媒介技术及其大众传媒的发达愈发强化。的确,数字化生存的电子时代出现了现实与“幻象”的模糊,尤其是“读图时代”,文化的“快餐式供给”使艺术与生活的界限愈加难以分清,人们对文化的理解愈发趋于功利性、实用性、娱乐性和游戏性,一个确然的事实是我们业已出现文化的“订单式消费”、“快餐式消费”。尽管处于发展中国家行列,但以消费文化为主导的后现代景观已是中国当下某些都市和经济发达地区的现实。 基于全球性大众文化互动和消费主义文化的流行,中国某些学者和刊物大肆张扬“日常生活审美化”,极力解构经典美学观念,为流行的大众文化张目。“在新的时代,审美首先是一种世俗人情、生活享受,然后方可言及其余”的论调不仅为大众接受,在某些学者那里也很有市场。我们固然不赞赏美学囿于理论逻辑之网、漠视鲜活生动的现实,但无视审美文化打着“审美”幌子沉溺感官欲望的肉身化和靓丽的“视像”,认为“美学家仍以形而上的超越精神论审美,着实陋于论世知人”,则难以苟同。美生成于当下缘构境遇之“几微”的本性,必然固守基本的实践品格,认为“当代美学应当走出理论美学、艺术中心论与精英立场,关心当代大众心理健康,参与造就当代大众精神幸福的文化工程”[4] 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这和颇为时髦的美学要走出观念、走出精英心态、走向大众日常生活的“新美学”旨趣尚有差异。 我们从生成性视角肯定美的现实品格,属意它祈向境界的价值维度,不同于“新美学”张扬的外在拼贴的靓丽、快感的愉悦和舒适。美的生成可能有一种阻滞、精神的痛感,抑或像有的学者指出的要依存于精神生命的“苦难内涵”,但它触及人的内心,使人感动,有助于人性提升。当下市场环境中的审美,在时尚的流行中却可能构成对贫穷的无情拒斥和冷漠,以及对当前贫富差距拉大的遮蔽。尽管当下大众生活随着审美因素、艺术因素、文学因素的增加,“日常生活审美化”不再是天方夜谭,但这不能成为消解美的自主性的理由。将审美链接到日常消费领域加以整合,并以之为追逐鹄的,则从根本上取消了经典美学的基础,即“感官鉴赏”与“反思鉴赏”的对立。经典美学推崇和维护审美的超功利,但当下美学研究随着视像的“审美内爆”和文化产业化,顺着市场的逐利逻辑,悬置了美的价值向度,不仅导致美被放逐和失去力量,成为装饰生活的花哨碎片和能指的流动,使泛滥的审美现象越来越不关乎人内心的感动、灵魂的净化及情感的震撼,还使美学家丧失自主意识、湮没于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