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生产与实践美学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玉能,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武汉 430079)

原文出处:
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尽管对于语言学和美学问题没有做过系统全面的阐述,但是在他们所创立的实践唯物主义哲学体系之中,语言(言语、话语)是实践的一种类型,在20世纪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之中,福柯等哲学家明确地把“话语”作为“话语生产”或“话语实践”来运用,一些语言哲学家也指出了语言的实践功能,从实践的对象性、意向性、目的性、感性活动性等特点也应该把话语生产作为实践的一种类型。话语生产无论在按照美的规律所进行的物质生产(人的自身生产、生活资料的生产、生产资料的生产)之中,还是在直接生产审美对象的精神生产(艺术)之中都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实践要素,尤其是在文学生产之中更是一种主要的实践要素。新实践美学揭示了话语生产在以物质生产为中心的社会实践之中的中介性,从而发现了话语生产的审美本体意义,是对实践美学的一种创新。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8 年 01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477(2007)05—0661—06

      新实践美学与旧实践美学的一个主要区别就在于,对于实践的概念的含义进行了新的开掘和阐释。旧实践美学的代表人物(主要是李泽厚)认为,实践就是指的物质生产;而新实践美学则认为,实践应该是指以物质生产为中心的社会实践,它包括物质生产、精神生产、话语生产三种类型。新实践美学的这种新的开掘和阐释,并没有完全得到大家的认同。一方面,有人认为新实践美学的实践概念没有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根据;另一方面有人认为新实践美学的实践概念把实践概念泛化了。因此,必须对实践概念进行进一步的阐述和说明,尤其是对于“话语生产”要予以阐述和说明。

      简单地说,话语生产是人类运用语言(符号)进行交往的感性现实活动。虽然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并没有写过一本语言学和美学的专著来阐述语言(言语、话语)的问题和语言与美学的关系问题,但是,他们在建构实践唯物主义哲学体系的时候是把语言问题包含在自己的哲学体系和实践观点的视野之中的。当然,他们并没有直接提出“话语生产”这样的概念,但是,他们对语言的基本特点、语言与人的生成和生存的本质关系、语言与人类社会的本质关系等等,都作了一些阐述。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语言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并仅仅因此也为我自己存在的,现实的意识。语言也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1]“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2]515 从以上这些论述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于语言的二重性是有非常明确的认识的。一方面,他们看到,语言是实践的、交往的、现实的意识,也就是说语言具有实践的性质、交往的功能、现实的品格,不过语言是与意识相连的,所以,语言是实践的、交往的、现实的意识;另一方面,他们也看到,语言与思想、意识又是不同的,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所以,语言是感性的、物质的、现实的存在。因此,语言具有意识性和现实性这二重性。或者说,从认识论角度来看,语言是思想、意识的交际工具。列宁就曾经对语言作过这样的界定:语言是思想的交际工具;然而,从本体论(存在论)角度来看,语言是思想、意识的存在方式,也就是人的存在方式,后来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的本体论(存在论)解释学就是这样界定语言的:语言是意识到的存在。因此,语言是人们表达思想、交流意识(认识、感情、意志)的感性的、物质的现实活动,是人类的一种存在方式,也就是一种社会实践。那么,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系统的构架,语言也可以称为一种生产“实践”。

      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中又说:“劳动的发展必然促使社会成员更紧密地互相结合起来,因为它使互相支持和共同协作的场合增多了,并且使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共同协作的好处。一句话,这些正在生成的人,已经达到彼此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地步。需要也就造成了自己的器官:猿类不发达的喉头,由于音调的抑扬顿挫的不断加多,缓慢地然而肯定无疑地得到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渐学会发出一个接一个的清晰的音节。”“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这个解释是唯一正确的,拿动物来比较,就可以证明。”“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脑就逐渐地过渡到人脑;后者和前者虽然十分相似,但是要大得多和完善得多。”[2]376—377 这些论述非常明确地指出了语言在人类的自我生成的实践过程中的关键性意义,也就是指明了语言的实践性和意识性的二重性、存在论意义和本体论发生学意义及其交往性质。也就是说,离开了语言,人类就不可能生成为超越动物的人类,是劳动和语言一起推动了人脑的形成从而实现了人们必不可少的社会交往,最终脱离动物界成为人,按照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改造了黑格尔的“人通过劳动自我生成”的观点,语言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劳动”的一个方面,也可以说,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生产劳动。

      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语言的思想(精神)和现实(物质)的二重性和中介性,语言作为人类生成和生存的根据,语言作为人类社会交往的产物和手段,语言作为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实践性标志等论述,我们就可以推论出,以语言为手段(运用语言以及一切其他符号)的话语实践,同样也具有现实(物质)和思想(精神)的二重性和中介性,同样也是人类自我生成和生存的实践根据,同样也是人类社会交往的产物和手段,同样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实践性标志,因而也同样具有实践本体论和实践存在论的意义,并表现为语言符号中介性、物质(感性)和精神(理性)二重性、人类社会交往实践性。所以,现在许多哲学家、人类学家、语言学家已经认可了“话语实践”、“话语生产”的概念。在英国人类学家拉波特和奥弗林的《社会文化人类学的关键概念》中,专门列出了“话语”条目,其中有这样的论述:“话语造就了我们成为人的资格。”[3]101“话语为个体提供了经验,并构成了个体生活所必需的现实和真理。”“情感是规范的话语实践。”“对我们所认识的法赛拉(一个年轻的贝都因男人——引者按)来说,恰当的情感和正确的话语实践是同一或同样的。”[3]102 在黄晓钟、杨效宏、冯钢主编的《传播学关键术语释读》中“话语理论”条目中引用了法国后结构主义哲学家福柯的话:“话语生产总是依照一定程序受到控制、挑选、组织和分配的”。[4]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