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是一个充满浪漫激情的诗人。毛泽东笔下的诗性世界是极其丰富的,他的情思是豪壮的,他的理想是浪漫的,他的胸怀是博大的,他的灵魂是伟大的,他的精神和意志是民族的,他用豪迈的语言,用奔放的诗情,塑造出一个民族的魂。只要你能读懂毛泽东的诗词,你无疑就能读懂毛泽东。在他的诗性世界里,充满了毛泽东独特的个性,即民族的文化个性。毛泽东诗性世界中所体现出来的文化个性存活于我们的民族中,存活于我们的文化中。 主宰沉浮、粪土王侯的气概 毛泽东的诗词气势如虹,读其诗总是感觉到一种夺人的气魄。诗人主宰沉浮、纵横宇宙的博大气概,总是给人以鼓舞的力量。比如他登上六盘山,就想到:“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何等的气概!即使写爱情,他却与众不同:“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虞美人·枕上》)用翻江倒海拟愁,无古人之气索。虽然别友,但也是英气勃勃:“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贺新郎·别友》)毛泽东情感世界十分丰富,但不损其豪杰本性,不掩其豪迈气度。面对“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的江山,心中浮起了对自由的憧憬:“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沁园春·长沙》)透露出诗人情系国家兴衰和人民祸福命运的抱负。面对峥嵘岁月,作者决心不辜负“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要“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粪土王侯”何等博大的壮怀!在这首诗中“浪遏飞舟”一句的注中,毛泽东说:“击水:游泳。那时初学,盛夏水涨,几死者数。一群人终于坚持,直到隆冬,犹在江中。当时有一篇诗,都忘记了,只记得两句: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正是这种粪土王侯、击楫中流的自信心和自强心支撑起毛泽东一生的事业,这是一种流注着中华文化血液的民族个性,它托起民族的脊梁,是民族的魂。 最能反映毛泽东这种文化个性的是其《沁园春·雪》一诗。该诗写于1936年2月,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的第二年。 词上阙写北方之雪景,写得大气包举,景象雄伟。“冰封”拟之以“千里”,“雪飘”状之以万里,何等壮阔之景!“长城内外”只留“莽莽”,黄河上下“顿失滔滔”,好一派“北国风光”!山舞如银蛇,原驰如白象,欲与天公一较高低,何等气象!待到晴天,红日与白雪辉映,如艳丽美女裹着白色外衣,又何其瑰丽!可说是写雪景之绝作。古典诗词中写雪景不乏佳作,如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就曾指出一些佳句: 门人苏养吾问:“雪诗何语为佳?”予日:“王右丞‘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语最浑然;老杜‘暗度南楼月,寒生北渚云’次之;他如‘独钓寒江雪’、‘门对寒流雪满山’、‘童子开门雪满松’亦善于语言者。’” 但总的来说一般造语不免纤细,取景不免平凡,境界不免平庸,跳不出“玉树琼枝”、“飞絮撒盐”陈词格调。像毛泽东这种胸次气象是断难找到的。 下阙历数历史上功业煊赫的英雄人物,用一“惜”字加以评论:秦皇汉武,建立集权,但终“输文采”,可惜之一也;唐宗宋祖,统一南北,也“逊风骚”,可惜之二也;至于成吉思汗,铁马金戈,南征北战,不过是“弯弓射大雕”,可惜之三也。他们有的是武功,但终于缺少文治,而且他们都“俱往矣”,已被历史的长河湮灭了。真正开创历史的“风流人物”, “还看今朝”。何等自信!何等豪迈!粪土王侯,匹夫尧舜,英风豪气,包举宇内,“虽东坡、幼安,犹瞠乎其后,更无论南唐小令、南宋慢词矣”(柳亚子语)。也正因为毛泽东的这种大气,使人对他产生另一种解读,认为毛泽东的诗词中有一种王者之气。郭沫若为此作词为其辩护,词的上阕是:“说甚帝王,道甚英雄,皮相轻飘。看古今成败,片言狱折;恭宽信敏,无器民滔。岂等沛风,还殊易水,气度雍容格调高。开生面,是堂堂大雅,谢绝妖娆。”一句“气度雍容格调高”写出了郭沫若对毛泽东的崇敬。 毛泽东的许多诗词都反映了这种豪迈而宽阔的境界,反映了他的高远胸怀和不凡的气度。如众人所知的其早年改写前人的《咏蛙》诗就是一首见其抱负的作品。 即使在一些写景诗中毛泽东也表示了这种大气包举的个性。如《十六字令三首》三首小令,写景寄怀,个性突出。其一:“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化用民谣,极言山高。其二:“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以江流和战马的奔腾,形容群山的气势及动感。其三:“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这里的山却有双重性格、双重使命,正如毛泽东1949年3月5日在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上所说的“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又如,面对巍巍的昆仑山,作者描绘了昆仑山“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的雪景,也指出了昆仑飞雪融化后“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的灾祸,因此诗人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