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景宗即位考实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桂芝,中央民族大学历史系,北京 100081; 李桂芝(1941—),女,辽宁黑山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辽金史研究。

原文出处:
学习与探索

内容提要:

辽景宗即位历程表明,辽穆宗由于缺乏治国才能,导致宗室诸王对皇权的觊觎,故应历年间诸王“谋反”、“谋叛”、“谋逆”事件频繁发生。应历十九年(969年)的小哥、花哥和辛古行刺辽穆宗,不是奴隶起义,而是由萧思温、韩匡嗣、高勋、女里和耶律贤精心安排的夺权活动。景宗夺权成功,使辽政权加大了铲除契丹旧俗影响的力度,提高了汉官的地位,促进了辽政权的成熟、嫡长子继承制的诞生,使韩匡嗣家族地位跃升于诸汉官家族之首。


期刊代号:K23
分类名称:宋辽金元史
复印期号:2007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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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46.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06)06—0158—08

      辽穆宗嗜酒好杀,不恤国政,无所进取,为国人所厌,故其在位十九年中,“谋反”、“谋叛”、“谋逆”事件屡屡发生。仅《辽史·穆宗纪》所载,计有应历二年(952年)正月,太尉忽古质谋逆,伏诛;二年六月,国舅政事令萧眉古得、宣政殿学士李澣谋南奔,事觉,诏暴其罪;二年七月,政事令娄国、林牙敌烈、侍中神都、郎君海里等谋乱就执;三年十月,李胡子宛、郎君嵇干、敌烈谋反,事觉,辞逮太平王罨撒葛、林牙华割、郎君新罗等,皆执之;九年十二月,王子敌烈、前宣徽使海思及萧达干等谋反,事觉,鞫之;十年七月,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等谋反,伏诛;十年十月,李胡子喜隐谋反,辞连李胡,下狱死。九年之中,谋反者前后竟有七次之多。自十年十月李胡子喜隐谋反后,这类活动一度沉寂,直至十九年(969年)有近侍小哥、花哥等行刺穆宗,最后结束了他的统治, 而由世宗子耶律贤做了皇帝,是为辽景宗。

      对于景宗之立,是否像《辽史·景宗纪》记载的那样简单,我一直心存疑惑,并将此疑惑写入论文《契丹贵族大会钩沉》:“景宗即位也是在穆宗被杀之后。穆宗无子,且‘酗酒怠政’,幼养于永兴宫中的耶律贤对其作为早有不满。穆宗被杀,他马上‘率飞龙使女里、侍中萧思温、南院枢密使高勋率甲骑千人驰赴。黎明,至行在,哭之恸。群臣劝进,遂即皇帝位于柩前。’景宗即位是否也是仓促中的决定,我颇为怀疑。疑点有二:其一,景宗即位后,马上以‘宿卫不严’罪杀死殿前都点检耶律夷刺(耶律夷刺葛)和右皮室详稳乌古只。世宗遇害时,并未见宿卫被杀。而且,夷刺葛与穆宗为布衣交,一直是他的忠实臣仆。其二,杀死穆宗的近侍,即所谓‘应历逆党’小哥、花哥、辛古等,直至保宁五年(973年)才被抓获,不知是隐藏太深,还是有意包庇?因此,所谓‘群臣劝进’也可能是早有安排的必要程序。《辽史·景宗纪》还有一段穆宗有意传位于景宗的记载称:‘吾儿已成人,可付以政。’它究竟是出自穆宗之口,还是景宗拥立者们伪造的,也值得继续考察。”[1]

      首先,我们对应历十九年前的七次“谋反”、“谋乱”、“谋逆”进行一番梳理,以找出其共同点与前后的差异。

      第一次谋逆的太尉忽古质和第六次的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目前还难以确定其族属。

      第二次的萧眉古得,只有《辽史·穆宗纪》一处记载,称“国舅政事令萧眉古得、宣政殿学士李澣等谋南奔,事觉,诏暴其罪。”[2] 这显然是对萧眉古得夺权活动败露后逃罪行为的记载。萧眉古得,《资治通鉴》、《契丹国志》载其汉名为萧海真,《旧五代史》称:“前翰林学士李澣自契丹中上表,陈奏机事,且言伪幽州节度使萧海贞欲谋向化,帝甚嘉之。”[3] 《宋史·李澣传》载:“海贞与澣善,澣乘间讽海贞以南归之计,海贞纳之。”[4] 所谓“乘间”,或即萧眉古得(海贞)夺权失败,李澣乘机劝其南下投奔后周,事机不密,为人发现。

      综合上述各种记载,萧眉古得系出国舅帐,辽世宗妻弟。官幽州节度使,虚职政事令。密谋夺权被察觉,走投无路,李澣乘机劝其投靠后周。萧眉古得采纳了他的意见,但南奔事再次暴露,穆宗下诏“暴其罪”。李澣是否参与了海贞的夺权活动,尚无足够的资料作出判断,但他不相信辽穆宗的治国能力,对辽朝政治形势的估计相当悲观,在海贞处境困难的情况下,为其设法,也为自己创造回归中原的条件,乃是顺理成章的。他甚至建议后周组织力量,北上灭辽。①

      从萧眉古得南奔事发一个多月后,再次发生娄国等“谋乱”的事件看,这可能是一次活动的两个阶段。萧眉古得事机不密,败露后,不得已南奔避祸。娄国等或是与萧眉古得同谋而未被发现者,娄国甚至又加官为政事令。一个月后娄国与林牙敌烈、侍中神都和郎君海里“谋乱”。②

      娄国,字勉辛,为东丹王耶律倍之子,辽世宗弟。火神淀之乱时,“手刃察哥”,穆宗即位,官南京留守。但“穆宗沉湎,不恤政事,娄国有觊觎之心,诱敌猎与群不逞谋逆”[5]。其实,娄国的叛逆,同前此历次谋叛一样, 都是由于穆宗的无能招致的宗室诸王对帝位的觊觎。

      这次“谋逆”的又一个重要人物是耶律敌猎。敌猎,《辽史·穆宗纪》作敌烈,字乌辇,六院部人,世宗时官群牧都林牙。火神淀之乱时,察哥囚系不从乱的官员,敌猎也在囚系中。耶律屋质与寿安王耶律璟率兵平乱,察哥以事不成将杀被囚系的官员相威胁,敌猎以推荐寿安王之计说服察哥,被后者委以为使,见耶律璟。“寿安王用敌猎计,诱杀察哥,凡被胁之人无一被害者。乱即平,帝嘉赏,然未显用。敌猎失望,居常怏怏,结群不逞,阴怀不轨。”[6] 这就是第三次谋乱活动。这次活动又被发现,萧眉古得与娄国同时被杀。萧眉古得属国舅族,他可以参与夺权活动,却无由取得帝位,所以萧眉古得可能是娄国夺权的同党,只是因为过早暴露,为掩护同党才决定南奔的。如此,则第二次、第三次应为同一活动的两个阶段。

      第四次,涉及李胡子宛、郎君嵇干、敌烈,更为严重的是“辞逮太平王罨撒葛、林牙华哥、郎君新罗”[2]。这次事件比前三次严重, 连穆宗的胞弟太平王罨撒葛也受到了牵连。李胡自辽太宗死,就觊觎着皇位,世宗在军中即位,粉碎了他的美梦。世宗被杀,又由耶律屋质仓促中迎立了穆宗,他又一次失去了即位的机会。他与诸子不甘心就此失去对皇位的继承,穆宗的残暴和无所作为又为其提供了机会,重新燃起了他们的希望之火。同时,同为太宗之子的罨撒葛,也纠集了自己的同党,图谋一试,他甚至向术者卜问吉凶。③ 他们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在处分上还是网开一面,随从者皆被处死,而主谋却得以逍遥法外。宛与罨撒葛皆被释,罨撒葛的最重处分也不过是被遣往西北戍边。如此处置,与契丹社会的传统习惯有关,早年的世选制为宗室诸王攫取最高权力提供了依据,只要得到贵族大会的认可就能使夺到的权力合法化。于是,一旦有机可乘,宗室诸王都会各施手段,纠集党羽,以求一逞。设使此次夺权得逞,则在李胡及其子宛和太平王罨撒葛之间还将有一场对决。皇位将在李胡系和太宗系间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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