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辨析是对外汉语教学、学习词典编纂和教材词语注释及练习的重要内容。在什么范围内进行词语辨析?如何选定辨析的词对或词群?这是对外汉语教学界关注已久、但仍需认真探讨的重要问题。本文拟在考察对外汉语教学领域词语辨析研究进程的基础上,对此再作思考并提出一些建议。 一 “近义词”从“同义词”的笼罩下走出 在词汇学研究领域,许多论著和教材都将同义词区分为“等义词”和“近义词”(注:例如兹古斯塔(1971/1983:120-121),胡裕树主编(1981:260),武占坤、王勤(1983:101),葛本仪(1985:125-127),谢文庆(1985:1-8),张静、蒋荫枬(1988:153),黄伯荣、廖序东主编(1990:302),等等。),或者区分为“绝对同义词”(absolute synonym)和“相对同义词”(relative synonym)(注:例如陆国强(1983:116-119)、王寅(1993:325-326)等。)。等义词(或绝对同义词)意义完全相同,可在任何上下文中互相替换,因而没有辨析的必要。需要辨析的是“虽然意义相同,但并不完全相等,有种种细微的差别,应用上也不能任意替换”(胡裕树主编,1981:260)的近义词。近义词既是同义词的主体,又是“同义词”的次类,属于“广义上的同义词”(兹古斯塔,1971/1983:121),因此,辨析词典一般都以同义词为名,例如张志毅主编《简明同义词典》(1981)、刘叔新主编《现代汉语同义词词典》(1987)、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新华同义词词典》(2003)等。可是,1983年北京语言学院刘淑娥、佟慧君、常敬宇、梅立崇诸先生编著的词典却径自命名为《近义词辨析》(以下简称“刘本”),此后,又有邓守信《汉英汉语近义词用法词典》(1994)、马燕华、庄莹《汉语近义词词典》(2002,以下简称“马本”)、刘乃叔、敖桂华《近义词使用区别》(2003)、杨寄洲、贾永芬《1700对近义词语用法对比》(2005,以下简称“杨本”)等相继问世。这些以“近义词”为名的词典后出转精,各有千秋,但有一个共同之处,即都属于为第二语言学习者编纂的汉语学习词典(兼教学参考工具书)。 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的编纂者为何不再让“近义词”居于“同义词”的笼罩之下,而要让它另立门户?这与外国学生汉语词汇学习中存在的实际问题有关。郭志良(1988)指出:“汉族学生学习汉语,由于语感丰富,对意义上接近而并非同义的异义词一般不会发生词义上的混淆。外国学生情况就不同了。由于不同语言的语义系统不完全一致,因此他们学习汉语时对这类异义词则有可能分辨不清。特别是有的词群在另一种语言中是同译词。”如该文所列: 英语同译词 阿语同译词 法语同译词 西语同译词 祖国——故乡记号——征兆事实——内容设想——猜想 本质——自然赞同——满足消耗——消磨逼近——约束 参观——访问躺——就寝 憔悴——疲乏正确——公平 这些词都算不上是同义词,可“操有关语言的学生都有可能用错”,有必要加以辨析。因此,“对外汉语教学词义辨析对象的范围不仅大于同义词典词义辨析对象的范围,也大于汉语教学词义辨析对象的范围。”(郭志良,1988)扩大范围的辨析对象不便再用“同义词”指称(注:也有学者仍用“同义词”或“准同义词”来指称意义有联系的非同义词。如李绍林(2004)说:“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只有部分同义词是由教师提出来的,而更多的同义词是由留学生提出来的。不管是同义词还是准同义词,甚至不是同义词,留学生觉得混淆了,区分不开,他就认为是同义词,就要求教师解释。”李绍林先生列举“看不起—欺负”“继续—一直”等词对后又说:“这些例子都说明对外汉语教学中同义词的范围比词汇学研究的同义词范围或以汉语为母语的中国人认定的同义词范围都要大得多。”另如刘春梅(2004)使用的是“准同义组”这个术语。),因为同义词概括的是同一对象(孙常叙,1956:220),具有相同的义素(王寅,1993:325),是有严格界定的概念。相比之下,“近义”只要脱离了“同义”的框限,就是一个宽泛模糊的概念。意义基本相同的词是近义词,“意义有联系的词语,特别是那些有相同语素、相同词性的词,留学生非常容易用错”,也可以“作为近义词辨析的对象”。(刘缙,1997)这样一来,“近义词”已不再隶属于“同义词”,不再是“同义词”的次类,而是与“同义词”相平列的广义的“近义词”。 词语辨析的范围由同义词扩大到广义的近义词,表明对外汉语教学界已超越对同义词意义关系的传统关注,将观察的视域扩展到中介语的词语使用情况,力图结合学习者词语混用的实际进行词语辨析,这对于帮助学习者弄清相关词意义和用法上的异同,从而正确使用词语,提高词汇学习的效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二 需辨析的词语是否皆在“近义词”的疆域之内 走出同义词框限的“近义词”获得了极大的容纳空间,以往很多被同义词辨析词典拒之门外的词对或词群都得以进入近义词辨析词典,其中包括少量类义词,如“姓:名”“上:中:里”(杨本),上下义词,如“夫人/太太/老婆/妻子:爱人”(马本)、“孩子:儿子”(杨本),更多的则是意义上有关联的词。从词性看,不再恪守同义词必须词性相同的规约(注:贡仁年(1963)、张弓(1964)、张永言(1982:107)、刘叔新(1983)、周荐(1994)等都持同义词必须词性相同的观点。),收取不少异词性词对或词群,如
(杨本)等;另外,一般同义词典极少收录或不收的虚词(注:徐正考(2004:9)指出,同义词中包括虚词是缺乏理论依据的,因为“虚词一般没有实际意义(词汇意义),只有语法特点、语法作用,因而也就谈不上什么‘同义’。”)也大量进入近义词辨析词典。从语言单位来看,同义词词典所不取的词组(注:张志毅(1980)指出:“加入同义词群的成员,不能是词组。如‘跑/跑向/跑到’、‘坏/不好/太坏’、‘好/很好/非常好’。但是固定词组(包括成语)是可以作为同义词群的成员的。”)得以和词比肩而立,如
(杨本)等。疆域如此之大的“近义词”是否可以承载外国学生混用的所有词语呢?答案并不十分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