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广州话“听日”和“琴日”及词汇音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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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厦门大学中文系。(厦门 361005)

原文出处:
中国语文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7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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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在《广州话常用词里的几种字音变读》一文① 中认为广州话的“听日、琴日”是一种“合音”的词内音变。甘于恩先生曾提出异议,认为“听日”就是“天日”②。对此,我还不能认同,特再作如下讨论。

      甘先生质疑“听日”是“天光日”的合音理由有二:第一,“既然‘听’是由“天光”合音而成,那么,这种合音(或同化)就不应惟独粤语为然,可是综观客家话各次方言,‘听日’的说法却是一处未见。可见合音未必是事实。”第二,“假如‘听日’是源于‘天光日’,粤语的次方言不会没有遗存,但从各地的情况看,仅三水西南一点把‘明晚’说成‘听光晚’或‘听晚’,其余皆未有‘天光日’的说法,三水的说法作为孤证,恐难支持合音说。”

      关于第一点,客方言确实尚未发现有“天光”合音的现象,然而为什么就“不应惟独粤语为然”呢?多音词在各方言中是否发生音变,在什么范围里发生音变,发生哪一种音变,这往往是各不相同的。各方言的合音之变,有的多,有的少,这是该方言的语音结构所决定的。同源的或相互借用的词在不同方言不采取相同的音变方式,这是很常见的。官话里的“甭”、吴方言的“”在其他方言就很少合音(已有人提出“别”并非“不要”的合音);闽南话的“唔通(不可)、晤爱(不要)、唔会”都是合音,在其他方言也很少见。就在同一区方言中,是否合音也未必是大家都一致的。在闽南话内部,漳州话说“勿爱去”(别去),泉州、厦门就不说,只说“无爱去”(不爱去)。珠三角粤语常说的“第二”合音为“第”(第啲、第日、第个),在台山一带也多未发生合音之变。至于客方言,按一般理解,其连读音变就是比较少的。没有轻声、儿化,变调只在少数方言点生成,词内音变也只有个别表现(如“今天”说今晡日),明天说“天光日、晨朝日”全未合音,这不但不奇怪,反而是合乎常律的。

      至于第二点,说“听日”是“天光日”合音而成的,如甘先生所说三水(西南)正是把明晚说成“听光晚”,是否只是“孤证”,有待来日再作更多的调查,但它确是“天光”合音为“听”的不可否认的铁证。合音的现象往往有一个演变的过程,期间有合音与不合音并行或异地并存的,一旦定型了也可以没有“遗存”。官话方言疑问代词“咋”是“怎么”的合音,“啥”是“甚么”的合音,大概没有争论,合音不合音常常并存,可是按吕叔湘先生考证,“咱”是“自家”的合音,“喒”是“咱每”的合音,现代官话中至少至今还没有发现把“咱们”说成“自家”、“喒每”的“遗存”。同一方言的合音词中也有这种情形。闽南话的“勿会”是“未解”(“未解忆长安”)的合音,不能还原为双音词,“唔通”(不可以)合音为

      其实,说“听日”是“天光日”的合音是内证外证兼有的。最充分的外证是客方言。客方言中管“明天”叫“天光”或“天光日”的有:

      

      由此可见,客方言“天光、天光日”的说法比较普遍,广东境内与粤语相处的点正是把“明天”说成“天光日”(台湾客家话所谓的“四县”口音和“海陆”口音也是从广东迁移过去的)。

      在客方言以外,“明天”说成“天光”的见于闽南话里的泉州、南安、晋江一带。

      就粤语内部的情况考察,可先看看若干有代表性的次方言关于“明天、明天早晨、明天晚上”的说法:

      

      综观这三个常用词的演变类型和过程,可以作如下概括:

      

      上表括号中的说法未见于已调查的现代粤语,但“天光日”见于梅州兴宁等地的客方言;和“天早”相近的说法有“明早日”,见于东莞(清溪)和深圳(沙头角)的客家话。从语义上说,天光、天朝、天早都是相关相类的;从结构上说,则是从四音节缩减为双音节。从语音上说,读为前鼻音一n韵尾的台山、斗门(上横)、高明、江门(白沙)都是四邑片从“天朝日、天早日”演变而来的,朝、早都是舌齿音声母,不会使“天”变读为后鼻音韵尾-;其余来自“天光日”的因受“光”舌根声母的影响而把“天”变读为后鼻韵韵尾-。可见,大体上可以说,收-尾的“听日”是从“天光日”合音而来的,收-n尾的“天日”是从“天朝日”紧缩而来的。这两种说法并不矛盾,而是可以相互补充的。至于“天早”,也许是从“天朝”转音而来的,也可能是从“天光早”紧缩而来的,陆川粤语正是管“上午”说“天光早”。上午、清晨、天光和明天采用同样的说法并不稀奇。闽西的宁化、上杭、武平客家话“明天”都说“天光”,黄岩吴语说“天亮”,过了今晚,天一亮不就是明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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