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蕴含TV”的功能解释

作 者:

作者简介:
陆丙甫,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上海高校比较语言学E研究院(上海 200234); 罗天华,南昌大学中文系。(江西 南昌 330031)

原文出处:
汉语学报

内容提要:

余东涛(2006)提出一条蕴含共性:宾语在谓语动词之前蕴含着时间状语也在谓语动词之前(“OV蕴含TV”,T为时间状语)。这条共性成立的可能性很大。这条共性意味着时间状语具有比宾语更大的前置倾向,本文尝试从认知、语用等角度对这一倾向作出解释。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7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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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时间状语和宾语的位置相关性问题

      1.1 问题的提出

      语言类型学的跨语言视角能给汉语研究提供重要的启发。特别是汉语分析中一些两难的问题,跨语言的语料往往能给我们提供一个额外的判断标准。

      举个例子,汉语语法学界曾经讨论过“状动宾”的层次分析问题(吕叔湘1979;吴竞存、侯学超 1982等)。如果我们比较一下状语(这里只限于方式状语)和宾语都后置于动词的语言,会发现几乎都使用“动宾状”这样的排列,如英语。这就可以初步排除把“状动”看作一块的分析,即[[状动][宾]]这样的切分。但是进一步的调查会发现,如果状语和宾语都前置于动词,则“状宾动”和“宾状动”都很普遍(“把书认真地看完了”和“认真地把书看完了”)。这样分析下去,就可以推测有两个基本因素决定这三个成分的排列。“动”、“宾”倾向于组成一个直接成分,只是其中一个因素 (“语义靠近原理”),还有另一个因素是宾语前置于方式状语的倾向(根据“可别度领前原理”,方式状语的意义通常比宾语抽象,应该后置于宾语)。这两个动因互动(注:关于“动因竞争”(competing motivations),参看Croft(2003:59-69)。)的结果,排除了“动状宾”这样的序列(陆丙甫2004)。

      不过,如果穷尽这三个成分的六种排列,那应该还有“状动宾”和“宾动状”要考虑。有关这个现象,直接涉及到Greenberg(1966)提出的共性七:

      (1)Greenberg共性七:

      在以SOV为优势语序的语言中,如果没有或仅有OSV为其替换性语序,那么动词所带的一切状语都处于动词之前。(这就是Ⅲ型的“严格”次类)

      这条共性实际上也就是说,一种语言如果宾语只能前置于动词,那么所有状语也前置于动词。据此可以进一步推出:作为一种语言的基本语序,“宾动状”不可能存在,而“状动宾”可能存在 (如汉语)。

       不过,Greenberg对这条共性几乎没有讨论。后来的研究对这条共性也讨论极少,我们目前接触的资料中,只有Sanders(1972)对此做了一些讨论,但只是对共性七在字面上作了些解释,把Greenberg的表达改为:

      (2)Sanders共性12:

      如果一种语言是S(O)V语序而没有SVO语序,那么它必有S(O)Adv V语序而没有S(O)V Adv语序。

      另外,Sanders还提供了两条日语中宾语和状语都不能后置于动词的例子。日语是所谓“严格的Ⅲ型语言”,即动词只能置于句末的语言。显然,仅仅根据日语的语料,也能得出状语前置蕴含着宾语前置的结论。

      余东涛(2006)通过对55种语言的考察后发现,就时间状语来说,至少“宾语—动词—时间状语”的顺序是不存在的。具体地说,余东涛提出宾语、时间状语的分布有着如下相关性:

      (3)

      (i)OV,TV*(ii)OV,VT

      (iii)VO,TV

      (iv)VO,VT

      上表的四种语序分布中,(i)、(iii)、(iv)是可能的语序,(ii)是不存在的。余东涛根据这个四分表,得出下面这条蕴含共性:

      (4)如果一种语言的宾语前置于动词,则时间状语也前置于动词。

      从结论的广泛性来看,比起Greenberg共性七,(4)的概括范围小得多,可以说只是共性七的一个特例。但是另一方面,余文统计的语料则比前两者丰富得多,并且大多数都是Greenberg和Sanders语料中没有提及的中国少数民族语言,因此仍然具有很大的价值。

      可以说,余文使Greenberg共性七的研究在具体化方面大大跨进了一步。并且,也是将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研究跟国际语言类型学接轨的一个成功例子。

      美中不足的是,余文也没有对其结论进行任何解释。本文尝试对这个共性进行初步的解释。

      1.2 解决的思路

      陆丙甫(2005)也对语序优势现象进行了初步的功能解释:不太容易前置的成分的前置蕴含着更容易前置的成分的前置;而成分的是否容易前置,主要是由“可别度”(identifiability)决定的,可别度越高的成分越容易前置。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名词宾语前置蕴含着代词宾语也前置”,这是因为代词的可别度比名词大:比起名词,代词通常代表更熟悉的、旧的信息,因此其所指更容易确定、识别。

      按照这样的思路,解释余东涛提出的这条蕴含共性的最简单途径,就是证明时间状语比宾语具有更大的可别度。但是要证明这一点很困难,原因是时间状语和宾语性质和内容差别较大,相互间的可比性比较小。双方除了都是主要动词的附加成分之外,其他方面的性质差别很大。

      一般的蕴含共性中,牵涉到的相关成分范畴基本上都非常相近,通常属于“其他条件都相同”(everything else being equal)的“最小对比”(minimal pair)的性质。如“第一、二人称具有反身形式蕴含着第三人称也有反身形式”中,相关成分都是人称代词的反身形式,区别仅在于人称不同。又如“名词宾语前置蕴含着代词宾语也前置”和“名词领属语前置蕴含着代词领属语也前置”中,相关成分都是宾语或领属语,区别仅在名词和代词之分。而宾语前置蕴含着时间状语也前置这一共性中,牵涉到的两个相关成分是状语和宾语,范畴相差大。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条共性的解释非常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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