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译经的梵汉对音与汉语西北方音

作 者:

作者简介:
孙伯君 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 100080);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原文出处:
语言研究

内容提要:

黑水城出土的汉文佛经中的陀罗尼的对音秉承了唐代以来梵汉对音的传统,特别是为准确描摹梵语的实际音值所采用的那些注音辅助手段,颇能显现与中原汉译佛经的个中渊源,所不同的是夏译密咒所用汉字的字音是西夏地区流行的汉语西北方音。特别是《胜相顶尊总持功能依经录》中的陀罗尼,对帮助人们认识12世纪汉语西北方音的概貌有重要意义,同时亦为建立在《番汉合时掌中珠》夏汉对音基础上的西夏字的拟音提供参考。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7 年 07 期

字号:

      一 综述

      最近二十几年,随着西夏文献的刊布,西夏语研究取得诸多进展,人们逐渐认识到,要搞清西夏语的语音系统,必须首先明确当时的汉语西北方音,于是开始注意借助西夏时期遗存的文献研究宋代西北方音,且取得了具有相当价值的研究成果[1,2]。但无庸讳言,利用夏汉对音资料研究宋代西北方音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即西夏文是表意文字,无法直接利用西夏字以确定汉字的音值。此前,构拟西夏语音最有价值的材料是遗存于佛经片断中的藏文标音,借助这些西夏字的藏文标音,人们得以把《番汉合时掌中珠》中的相关西夏字音构拟出来,同时推定了与此对应的标音汉字的字音[3,4]。然而由于藏文注音材料非常有限,大部分西夏字的字音往往还是借助汉字音来确定的。不难看出,根据《番汉合时掌中珠》的夏汉对音来研究汉语西北方音很容易陷入循环论证,而只有首先摸清汉语宋代西北方音的概貌,从而整理出西夏文献中的两夏汉对音规律,才能做真正意义上的西夏语音研究。基于上述事实,人们急切期待着能在大量西夏遗存的佛教文献中找到一些能够反映汉字音或西夏字音的表音材料,而包含丰富的梵汉对音和梵夏对音的佛经咒语可以极大程度地满足这种期待,从而帮助我们系统地重建宋代西北方音和西夏语的音值(注:藤枝晃等在《居庸关》一书中对《佛顶尊胜陀罗尼》梵文的校定参考了汉、藏、梵、西夏、回鹘、八思巴文六体石刻,颇值采信,本文《佛顶尊胜陀罗尼》的梵文转写即主要依据此书。此外,文中还部分采用了《圣观自在大悲心总持功能依经录》中“大悲心陀罗尼”的梵汉对音例证,其梵文转写参考了沈卫荣对黑水城发现的同名藏文译本所作的研究。)

      西夏仁宗时期(1140-1193)曾把多部密教经典对照梵文重新译成汉文,《圣观自在大悲心总持功能依经录》和《胜相顶尊总持功能依经录》就是其中的两部。这两部经典合刻为蝴蝶装一册,卷首有版画,其后经文首题“诠教法师番汉三学院兼偏袒提褱卧耶沙门鲜卑宝源奉敕译,天竺大般弥怛五明显密国师在家功德司裹乃将沙拶也阿难捺传”,末附御制“圣观自在大悲心总持并胜相顶尊总持后序发愿文”。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共藏有两个印本,编号分别为TK.164和TK.165,两个印本均于 1997年刊布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四卷第29-51页。《圣观自在大悲心总持功能依经录》和《胜相顶尊总持功能依经录》的刊印时间阙佚,孟列夫根据序文所列仁宗尊号“奉天显道耀武宣文神谋睿智制义去邪惇睦懿恭皇帝”,猜测刻经时间不早于崇宗去世三周年(1141),不晚于曹皇后去世三周年(1167)。而从发愿文中所述“以兹胜善,伏愿神考崇宗皇帝,超升三界,乘十地之法云;越度四生,达一真之性海”等字句看,经文的刊印时间当是崇宗去世(1139)之后,西夏群臣于大庆二年(1141)为仁宗上尊号“制义去邪”后不久。俄藏黑水城出土西夏文佛经中有一部与《胜相顶尊总持功能依经录》同名的经典,编号为инв.No.6881,克恰诺夫编著的《西夏佛典目录》译名为《顶尊相胜总持功德韵集》。此经后面也存有御制发愿文,与宝源汉译本发愿文的内容大体一致,并署“天盛已巳元年月日”、“奉天显道耀武宣文神谋睿智制义去邪惇睦懿恭皇帝谨施”,由此,我们可推知宝源汉译本的刊印时间在天盛元年(1149)前后。

      由于密教特别强调对经典陀罗尼翻译和诵读的精确性,所以传统的汉译密咒从一开始就形成了一套严密的对音规则,包括采用注音辅助手段,以求所译陀罗尼能够原原本本地反映梵语的语音原貌。如所周知,当时人习惯在基本对音字后加注“二合”来比况梵语的复辅音:“娑”对译梵文sva;在来母字前加“口”旁代表梵语中的颤舌辅音r-:“没”对译梵文bra;在基本字后加注“引”代表梵文的长元音:“”对译梵文,等等(注:上述梵汉对音例子采自慧琳《一切经音义》,《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4册,No.2128。)。宝源等西夏译经师对经咒的翻译同样秉承了唐代以来的梵汉对音传统,不仅如此,由于受藏传密教的影响,这些西夏新译佛经对译音的要求比传统的汉译佛典更加严格,译音汉字的选择更加固定,使用的特殊标音汉字更加多样,这些特殊标音汉字的使用无疑更增强了夏译密咒标音的准确性。

      二 梵语单辅音与汉语西北方音声母的对应

      2.1 梵汉对音规律

      

      2.3 对音讨论

      (1)所考察的夏译密咒中没有出现梵文等单辅音开头的音节(注:梵语复辅音相当丰富,而用没有复辅音的汉语对音时,梵汉对音往往采用两个汉字加注“二合”等手段。由于本文主要考察汉语声母与梵文辅音的对应关系,所以这里暂不罗列梵文的复辅音与汉字对音的例证。)

      (2)跟梵文ch、th、th、ph对音用汉语从、定、亚等全浊声母字,说明汉语西北方音中古全浊声母变为送气清音。龚煌城认为“从对音资料观察,中古汉语的浊塞音与浊塞擦音,不分声调,均变成送气的清塞音与清塞擦音,浊擦音则变成清擦音。”[5]253-260夏译佛经中陀罗尼的梵汉对音所显示的规律与此一致。如: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