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年来的中国书院研究

作 者:

作者简介:
邓洪波,周月娥,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邓洪波(1961—),男,湖南岳阳人,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研究方向:书院文化。

原文出处:
湖南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书院研究历来备受世人关注,1923—2005年83年间,发表有关书院的论文至少有1709篇,出版著作70余部。80余年书院研究史可分初起而兴(1923—1949)、坠而不绝(1950—1979)、勃然兴盛(1980—1993、新世纪的新动向(2000—2005)四个阶段。本文讨论各阶段研究的时代特色、热点问题、研究动向,介绍主要成果,以期促进书院研究的全面发展。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7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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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63(2007)03—0031—10

      一 八十三年研究概述

      书院源出于唐代私人治学的书斋和官府整理典籍的衙门,是中国古代士人享受新的印刷技术,在儒、佛、道融合的文化背景之下,围绕著书,开展包括藏书、读书、教书、讲书、修书、著书、刻书等各种活动,进行文化积累、研究、创造与传播的文化教育组织。由唐而历五代、宋、元、明、清,经过1300余年的发展,书院得以遍布除今西藏之外的全国所有省区,数量至少有7000所以上,成为读书人文化教育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为中国教育、学术、文化、出版、藏书等事业的发展,对学风士气、民俗风情的培植,国民思维习惯、伦常观念的养成等都做出了重大贡献。明代开始,它又走出国门,传到朝鲜、日本、印度尼西亚、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亚、东南亚各国,甚至意大利那不勒斯、美国旧金山等欧美地区,为中华文明的传播和当地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近代以来,因为新学、西学的加盟,它又成为沟通中西文化的桥梁。而1901年光绪皇帝的一纸诏令,将全国书院改制为大、中、小三级学堂,更使它由古代迈向近现代,得以贯通中国文化教育的血脉。

      书院改制甫20年,有识之士如学术大师蔡元培、胡适及青年毛泽东等,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就现代学校的短处,反观传统书院的长处,进而发起了20世纪的第一次书院研究与书院实践运动。由此开始,书院研究走过了八十余年历程。据不完全统计,自1923年青年毛泽东《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胡适《书院的历史与精神》的发表,到2005年年底,中国学者发表有关书院的论文、资料1709篇,出版专著、论文集、资料集70余部,可谓成绩显著。兹将论文分年(代)统计如下,于此可见书院研究本身之发展轨迹,亦可感知其日益受到学术界重视的情形。

      

      对于书院研究的动向,学术界给予了应有的重视。笔者就长期注意观察,除了辑录报刊有关研究论文索引① 之外,曾于1986年发表《解放前中国书院史研究述评》②。其后,又有《三十六年来书院史研究综述》、③ 《中国书院研究十年(1979~1988)》④,分期讨论1949年以后中国内地学者探讨书院问题的关切所在。2003~2004年因为兼任台湾大学东亚文明研究中心研究员,应邀和学生一起完成《中国书院研究综述(1923~2003)》,收入《东亚文明研究丛书》之《东亚教育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⑤。李弘祺曾以《中国书院史研究——研究成果现状与展望》⑥ 为题,注重机构、人物、观点,向日本学术界介绍中国书院的研究成果,对中日学术交流起到了促进作用。蒋建国《20世纪中国书院学研究》⑦,基于机构与队伍扩大形成研究群体,出版大量论著,构建学术体系;创办刊物,形成研究园地;引发海外学者研究等事实,认为20世纪已初步形成具有独特研究对象和学科特色的书院学。王炳照《书院研究的回顾与展望》⑧,视角独特,改变以书院改制后之书院研究为起点的定式,将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及各类学者对书院之评说,皆看作是书院研究,并以1912年、1949年为断点,将中国书院研究史分作三个时期,认为古代反映了革新教育的呼声,近代旨在推动教育近代化,现代则致力于教育的改革与开放,有其教育史家的一贯关切。杜成宪等人《中国教育史学九十年》⑨ 一书,也有不少篇幅介绍各个时期的书院研究成果。朱汉民《湖南的书院学研究》⑩,意在总结湘省书院研究的阶段性经验。吴超、张之佐《2003年书院研究综述》(11),首次提出了书院研究的年度报告。

      本文仍以书院改制后之书院研究为起点,始于1923年,止于2005年底,分为四个阶段进行讨论。将综合已有的研究成果,关注时代特色与热点问题、研究动向,介绍主要成果,以期促进书院研究的全面发展。

      二 初起而兴:1923~1949年

      83年的书院研究史,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自1923年至1949年,共27年。严格地说,把书院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遗产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进行研究,应从1923年4月青年毛泽东在《新时代》发表《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算起。他认为书院和学校“各有其可毁,也各有其可誉”,而不应该不加分析的“争毁书院,争誉学校”。书院应毁者是其“八股等干禄之具”的僵死的内容,并不意味着其办学形式都应否定。学校之誉则为“专用科学,或把科学的方法去研究哲学和文学”,但亦不意味着它就没有瑕处。毛泽东具体总结了书院和学校办学的优劣,指出被废弃的书院不是全无是处,在办学形式上有“师生的感情甚笃”;“没有教授管理,但为精神往来,自由研究”;“课程简而研讨周,可以优游暇豫,玩索有得”等三条好处;学校取代书院也并非都可赞誉,在办学形式上则有“师生间没有感情”;“用一处划一的机械的教授法和管理法去戕贼人性”;“钟点过多,课程过繁”,学生“全不能用他们的心思为自动自发的研究”等三点不足。这使得学生“立于被动,消磨个性,灭掉灵性,庸懦的随俗浮沉,高才的相与裹足”。因而主张“取古代书院的形式,纳入现代学校的内容”,创办吸取二者所长的教育模式,亦即“适合人性,便利研究”的自修大学,提出了教育改革的问题。这无疑为书院史研究提出了正确方向,受到了著名学者蔡元培等人的重视和褒奖。

      赓即不久,即1923年12月及次年2月,著名学者胡适连续发表《书院的历史与精神》(12)、《书院制史略》(13) 两篇文章(演讲),认为“在一千年以来,书院实在占教育上一个重要位置,国内最高学府和思想渊源,惟书院是赖。盖书院为我国古时最高的教育机关。所可惜的,就是光绪变政,把一千年来书院制完全推翻,而以形式一律的学堂代替教育”。他将书院与当时教育界所倡导的“道尔顿制”(导师制)对比研究,认为两者之“精神大概相同”。因此,为了改革教育就“不得不讲这个书院制度的略史了”,号召研究已经废弃了的书院制度。自此,书院史的研究渐渐受到人们注意,报刊上不断有研究文章发表。到抗日战争前后,在民族危亡之际,研究者认为“书院之创立,是学者对于国家社会有一种抱负,藉着书院来讲明义理,共同去努力国家社会的事业”。为了“复兴民族”和建设民族文化,人们不断地谈到书院,研究书院制度,甚至建立学海、复性、民族等新的书院,书院史研究形成了一个高潮期。20世纪40年代后期,社会处于极度的动乱之中,民不聊生,书院研究的课题同其他一切学术工作一样都暂时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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